🍉荷举同学。

叶蓝。
退博了^ ^

 

[叶蓝]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上

恰如其分。下


【起】


那是蓝河最烦躁的季节。

碰上的事儿就如同专和他作对一般,多日稿子连续被毙,主编摇着头说不行;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到好的素材抬起相机却没了兴致;同行一本本的摄影集出来,人气像火箭一样噌噌地往上涨他却还停留在原地。

天空也是千篇一律的灰色,浓郁的云挡住了本应湛蓝的天空,像一层拨不开的柳絮。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红砖瓦房,檐底灌木,他看着尽是索然无味,只知道心底有一团烦闷的无名之火,烧得那绿色都退却三分。

为了散心,孤身一人来到这座青石板木栈道勾勒的小城。一个人,一架单反,一台手提。

——但,那也是蓝河最珍贵的季节。





工作室里他的顶头上司梁易春金手一挥给他放了假。时间宽裕得要命。

他是看出来了这一直温温吐吐像只兔子一样的员工最近心里烦躁得很,具体原因怎么问也不说,估计自己也是不知道。不过摄影师这一行的产出本就很受心情的影响,相机里的便是你眼睛里的,眼睛里的便是你心里的。不然谁会愿意看一个整天吵架的人拍出来的照片?

从加入工作室以来蓝河一直勤勤恳恳,设计也有几张是值得一提的好作品。他现在也算是顶梁柱之一,瓶颈时期不给这位劳模放那么一会儿假,对上对下对自己都说不过去。

蓝河谢过这位好脾气的老大,也毫不客气地领了假条,笑嘻嘻地走回工作间在好友笔言飞的眼前逛了逛。笔言飞看着这满是炫耀的表情自觉交友不慎,一边悻悻地骂道“你赶紧走走走”,一边继续熬着黑眼圈在photoshop上比比划划。

回到出租屋,蓝河还是觉得呆在家也没什么意思。

他租住在工作室附近的一幢公寓,房东是个好脾气的老太太。平常喜欢和公寓里的两三住户唠嗑,对蓝河更是喜欢得不得了,逢人便说这是我二孙子。

蓝河曾经给她拍过几张照片,松松垮垮披着格子围巾的老太太坐在小木椅子上,阳光和煦,春景左右,周围是叫不上名的红花绿叶。镜头前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件打到一半的毛衣,布满茧子干巴巴的手下,却是轻快的银针飞舞。这几组还在某一个国际摄影展上拿过奖。

她也听说蓝河放了假,便每日在院子里和他念叨,说什么上班的好不容易放了假就应该出去走走呀,宅在家里也没什么出息。蓝河拗不过老人家的一番好心好意,正巧自己也待腻了这朱门酒肉的都市。

老太太给他介绍了一座凤凰一样的小城农村。在南方。

她的幺儿子和小媳妇在那边开了个粮食站,接到母亲一个电话,唯唯诺诺应了马上就和蓝河说要来随时欢迎。农家出来的两口子,眉眼里笑着都是田野谷物的朴实气息。

蓝河收拾妥了行李就买了张机票,晃荡的三个小时车程熬过,中巴拐过一个山坳,就见到了青石板路绵延开了去。他到这儿的时候正值冬末春初,青苔小草从石板缝里钻出来,举目望近尽是星星点点的绿色。南国的春天总是带着雨的,这雨也不催人急,飘飘忽忽地挠在心头,拂过发梢,每一滴清澈的雨露都倒映着路边浣纱女的笑颜。

他在粮食站的后院儿住下了。

老太太的幺儿子也待他很好,客气地让他叫四叔。

蓝河还是改不了要带着相机出门的习惯,大概是职业病。他也知道自己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儿才不顺心的,但他就是放不下,放不下山清水秀,总是在看到风景时手痒摁上两张。

这个小城镇很明显就符合了他的口味。

乡下人的生活总是慢着步子的,不徐不缓,像是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们喝杯小酒再劳作。在田地里更是,也不着急,仿佛要蓄足够了力,将饭后那三杯两盏淡酒的后劲儿散了,才能一锄头下去。他们的庄稼,也就这么慢悠悠地冒出了芽。

到这里的头几天总觉得各种新奇,他不怎么能吃辣,但这里的乡亲做饭,似乎上至酒宴下至酒菜,几乎没有什么是不辣的。就连一碟小小的炒青菜,也定要撒两把火红的辣椒,不然就像少了什么一样没有看头。

当然对于乡里人来说,有看头的大概还是那实甸甸的谷子和偶尔农闲也去榕树底下摸两把的麻将吧。

蓝河很喜欢这种天然市井的感觉。前些年他跟着大春他们去漓江取景,除了供给游客拍照的市区诸如象鼻山之地,还有“专门”给摄影师摄影的滩涂。几个坐在渔船上的老渔夫还举着老式烟袋啪嗒啪嗒地抽着,他们的工作不是打渔,而是模特,给摄影师在夕阳下摆好样子撒网的模特。

蓝河很不喜这种做模做样给人看的感觉,没意思。但是大家都那么拍,大家都好像习惯了这样的出片方式,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那次出行他花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凭着一股不屈的劲儿,自己摸摸索索,在一片千篇一律夕阳无限好渔舟唱晚调的作品中,凭一树繁桂站稳了脚跟。

他觉得好的摄影就应该是那样的。

春天柳树的不经意发芽,夏天偶尔瞥见的一面葡萄藤,秋天寒风扫高木的层层落红,冬天灰蒙天空与行人裹紧的大衣。所谓“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

前几天左右邻居和他说村南有一家养花的,老板是个年轻人,平常很悠闲。他也不介意旁人去那儿看看聊聊天,偶尔还会在各家大喜之日亲自搬来几盆上好的山茶送给乡亲。趁着这春景尚好,蓝河便想着看看这农庄养出来的花,是不是同都市城郊温室里好生呵护的娇柔一般风情。

取了地址和四叔打了声招呼之后,他就直奔目的地了,身上简单,只背了一个相机袋。

路上走过去,风景像是一张卷轴一样层次渐变,由集市,变成了如同山脚的田埔。蓝河寄住的的粮食站处于村里最繁华的地段,而这个地址上写的花房,正是偏僻一隅。

他打来到这里还只去过周边一些池塘田地养殖场榕树下的娱乐小台子,这独自一人走来这儿,所谓新奇占了上风。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路边的花一支支冒了出来。层层叠叠的雏菊和叫不上名字的野花,还有一些样子碧绿得可爱的灌木。蓝河看到一扇已经破旧得只剩一圈铁网的栅栏门,上面挂着一簇簇鲜红的蔷薇,下面是映衬着的一圈时疏时密的阔叶草本。蓝河走过去刚想凑近了拍,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懒洋洋但极其具有命令性的断喝。

“别动!”

蓝河也就不动了。

“抬腿。”

蓝河狐疑,他还没确定后面那人叫的是不是自己。

“哎,愣啥呢,说的就是你啊。抬腿。”

蓝河只好乖乖地抬腿。

“出来,看脚底下。”

蓝河单脚慢慢的挪了出来,瞥了一下眼前。

“这么贵的东西,给你踩了多不值。年轻人以后要看着点路才是啊。”

蓝河满脸黑线地转身向后看,正见一个男人站在哪儿。嘴里咬着个烟头却不闻声音含糊,他穿着这儿极其普通的工字背沙滩裤人字拖,慵懒的模样皮肤被晒得有点儿黑,但扔在一群农夫里也能排上算是白的了;额前刘海很随意的撇着,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看来那丛阔叶草本就是那人所说的“贵的东西”了,蓝河隐隐约约记得这好像是什么中草药,他又不是学园艺的,他一个摄影也不用记得那么多。反正大概知道很值钱就是。

对方眼尖瞥到了他腰侧的单反,摘下烟头捻灭在地上,这才开口:“你摄影的?”

蓝河闻言便唯唯诺诺的点头:“对对对,我是G市放假来下的,散散心。”这附近也就是那花房的地址了,想来这位便是传说中的老板。

老板笑起来:“我说呢,这乡村什么时候出了个拍照的。我叫叶修。”

“蓝河。”他应道,又赶紧暗暗记下了对方的名字,“是我想来看看这儿,就托了邻居要的地址。”

“哦。”叶修也没再多说什么,好像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这种事。远近说到大大小小的花啊树啊,反正只要是看的植物,基本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这里。

蓝河有点惶恐,他不会不乐意了赶自己走吧?

没想到叶修又点起了一根烟,邀请也没有驱赶也不是,转身就走。蓝河赶忙叫住他:“哎,这就没了???”这剧情走向不对啊!

叶修回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然?你想看看?”

……蓝河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就走呗,我没拦着你啊。”叶修换上了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不是,作为这儿的老板你不应该带带路吗???”他有点迷茫,这地盘儿到底谁是主子啊?

“是你要看,又不是我……”

“……”

蓝河无语了,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这人即使不会端着招待远方来客的阵仗,也不用那么轻率随便的就这样给他“随意转转”吧???他自己也说了这儿可是有贵重中草药的,这么放自己进来,不怕是个托?

等等,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假想成一个托。

叶修又转身准备走了,人字拖啪嗒啪嗒。蓝河问:“我跟着你不打扰吧?”叶修说嗯,又看见点了点头,他赶紧跟上去,走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走了一段叶修突然停下来,蓝河吓了一跳,差点撞上他的肩,面前的人回头:“你走我旁边吧。”

“哎。”蓝河应了一声,跨大了步子又调整一下,和他并排走起来,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么在意?老板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托。”

叶修奇怪地瞥了一眼:“废话,看你白白净净的就不像托。我只是怕你摔到路边,我还要把你拽上来,这多得不偿失是吧。”

嚯,感情是在照顾他。

“……哦。”蓝河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距他有足足有一米的水沟,又转回来,“谢谢叶老板提醒。”

叶修咬着一根烟,步子慢悠悠的,人字拖还是一样啪嗒啪嗒的吵,毫不顾及形象和身边有个外人。双手插在沙滩裤的兜里像个大爷,直视前方就是大踏步。

“叫什么老板,叫叶修。”

但蓝河贴着他并排走,于是余光里总能看见身边那一晃一晃的身影。

“…………………好。”

他方才被嘲讽跌到水沟里的气消了,小声的嗫嚅了一句。





叶修倒也真是很无所谓的四处转了起来,蓝河跟着他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举着相机卡擦卡擦几张。他也没催,还是咬着一根烟站在旁边,就望着这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跑来跑去。

蓝河对着几簇绣线菊拨弄了一会儿,粉红色的花瓣下有蜜蜂。这是个好素材。玩够了他又抬头,改好了镜头盖跑到田埂上去找叶修。

叶修问他:“玩的很开心?”

“嗯。”蓝河猛点头,“因为都很漂亮啊。”

“那就好。”

叶修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抬起来,向蓝河伸去。蓝河一耸肩膀往后缩了点,还没反应过来叶修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被面前的人从肩上揪下了小小一颗苍耳。

他刚随手扔掉就瞥见蓝河一脸那什么的表情,无奈笑道:“干什么,我又不会给你下药。”

蓝河耳尖有点发烫的摆了摆手:“不不,只是太突然了被吓到了而已……”

“哦。

“你转过身来我看看。”

蓝河很听话的转身。

“……”

回应他的是叶修好大一段沉默。

“……怎么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手机借我一下。”叶修从蓝河手里拿过手机,打开照相机对着他背后拍了一张,然后递给蓝河看。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

他今天倒霉就倒霉在穿了一件棉质的T恤,此时背上少说也有十来颗这样大大小小的苍耳,应该是刚刚俯下身来拍一朵开得众芳失色的绣线菊时被钩在了上面。除了衣服惨遭毒手,发梢尾上也挂着两三颗。

两人无言看了好久,最后还是叶修扳过他的肩,又抬手帮他摘下来。十来颗,一颗一颗揪。蓝河看不到,只能傻站着等叶修给他全部摘了。挂在衣服上的还好,很容易地轻轻一扯也就下来了,但挂在头发上的那才是要命。

所以叶修刚摁着蓝河发根,对着第一颗挂在蓝河头发上的苍耳伸手使劲儿的时候蓝河就疼得小声叫了一声。

“疼?”叶修转过来问他。

“有点…。”

“正常。”

……“喂!”

“你别动。”叶修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摁着蓝河发根的手也一抖一抖的。

那你倒也别动啊!!蓝河忍无可忍,但还是咽下了这句吐槽说出口的冲动。

叶修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翻出随身带着的折叠小刀,五毛钱一个那种。他单手捏着刀片,把刀柄抵在另一边手臂上打开,然后给面前的人细细的挑了起来。

蓝河感觉后脑勺痒痒的,像蚂蚁挠在头皮上,他难耐地动了动。

叶修的手艺很好,三两下就帮蓝河把全部的苍耳给挑出来了,只是那下面的头发短了几茬。他收起刀片,顺手揉了一把:“好了,没了。”

蓝河又打了个颤,缩缩肩膀,揉揉鼻子小声的说了一句低不可闻的“谢谢”。

旁边的人转过头,又站回他身边。两人也就着之前的并排走起来。有了前车之鉴后他也不敢再跑到太远的地方,看清了再走。而且更加小心脚下身旁是什么。叶修是看在眼里。

经历过刚才的事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起先还是叼着烟静静地走或者站在一边着蓝河,现在走着走着也会忽然停下来,给他讲讲那里的是什么什么那里的又是什么什么,然后指给他看。偶尔看到蓝河过去准备蹲下来拍,还会一把拉住他,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告诉他这个角度拍起来会比较好看些。

后来蓝河也发现,叶修指给他的角度,的确要好看得多。

“哎。”蓝河一张一张翻着刚刚拍的照片,推推旁边的人,“你也懂摄影?”

叶修深不可测道:“略懂。”

蓝河一脸不信他说的“略懂”,他以这个为职业,而且在国内还算得上知名。能这么随便一点拨就能提升的,肯定是更上乘水准的。

“叶秋知道不?”

“知道啊!”

“我就……”

“你也是叶秋大神的粉丝?”

“……”

叶修看着他晶亮的眼睛,有些痛心疾首:“……没错,我是叶秋粉丝。”

什么时候他也可以称为自己粉丝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惜嘉世工作室那边早些也说过,叶秋大神不再公布作品了啊。”蓝河把单反挂在脖子上,双手背在身后朝前走了几步把劲瘦的背影留给叶修,像只蝴蝶,“我很敬佩他的。有空我也想去北极看看,能像叶秋大神一样幸运的碰上极光就好了。”

“是吗?”叶修觉得好笑,声音有点哑哑的。

“那组极光真的很漂亮啊,像彩色的玻璃一样,水粼粼的。可惜再怎么也看不到了。”

叶修不语。

“……抱歉和你说了那么多啊,一不小心就…。”蓝河赶紧说,“你也很喜欢叶秋大神的,让你想起来这些是我不应该。”

“没事。”他道歉的人却是不在乎,一脸平静,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我想听你说。”

蓝河有点愣。

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他对叶修有种毫不避讳的态度了。虽然说认识的时间一天都没到,彼此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但叶修总是以那种很随性很随意很随心的感觉来和自己相处,一点都没有那种拘束的样子。

就像一片大海一样,就算再怎么具有锋利棱角的石头,也总是能包裹得彻彻底底。

“怎么了?”脑海里想着的人举着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

“没有没有。”蓝河摆摆头笑了笑,“就刚刚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哦。”叶修又应了声,“你以前是哪个工作室的?”

“我?我是蓝雨的。”

“那我怎么没见……没见过你的名字在他们工作室的杂志上?”叶修说到一半又把半句咽了下去,差点就一个口误说出“没见过你”这种话了。

“我又不像黄少,也就在国内有点人气而已。”蓝河苦笑了一下。他们蓝雨的当家摄影是黄少天,那才是大神,经常个把月没有产出年底突然来一发,张张都是上乘作品。再跑到国外,像镰刀收庄稼一样横扫各大影展各大奖项。而且这位大神是个话唠,逢人什么事儿都能唠上两句,就因为这点在微博上圈了不少粉丝。

“嗯。”叶修点点头,“你要是黄少天你也不用来这里了。”

“……”蓝河又差点吐血,这个人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把你之前拍的给我看一下。”叶修伸手,蓝河也就乖乖的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他了。

“哟,佳能5D2,行啊你。”叶修看了一下带子,又轻车熟路地打开,切换到浏览摄影。蓝河心痛的想那当然,自己刚有点粉丝的时候省吃俭用了好几个月买下来的,就为了能和黄少同一款。

相片在叶修手机一张张翻过去,速度之快让蓝河都觉得自己要是再眨一下眼睛是不是就错过好几张了,他极其怀疑叶修有没有看清楚。

“哎。”他突然停下来,手中也正好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那一页上,“这张不错。”

蓝河凑过去一看,嗯的应了一声。他之前大致浏览的时候也觉得这张是这一行来最满意的。

再话摄影,正是叶修之前有把他拉过去给指着说“这里角度比较好”拍下来的那一张。那是一树海棠,星星点点的火红色花朵和柔夷,懒懒的挂在一圈铁丝网上,低矮程度和周围高大的乔木显得格格不入。叶修让他蹲下来从墙根侧用斜样取景,于是镜头里面,便有了一幅如“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般的画卷。

叶修又往后翻,在某几页上又停了一下,然后在一些反面教材上又给他指点。蓝河听得点头如鸡啄米。

两人就这样端着一台单反凑在一起兜兜转转地绕了个圈,最后又走回了蓝河刚来时候的那个地方。

叶修也看完了他之前的摄影,笑着准备把相机又挂回了蓝河的脖子上。蓝河拍开他的手瞪了一眼,接过来检查了一番镜头镜盖,把带子收起来放回了身侧的相机袋里。

“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分别的时候蓝河掏出手机。

“我不玩微信。”叶修终于不抽烟了,踩着一抹烈日阳光站在他面前,还是插着兜驼着背。

“那QQ?”

“也不怎么上QQ。”

“……手机号???”

“我不用手机……”

“……”

“能找得到人就行了,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社交工具?”

“…是是是,那我怎么找你?”蓝河悻悻地收回手机。

“你走过来随便逛逛,总会看见我的。”

“……”你妹,他是不知道这块儿地方有多大吗!?哪里是随便逛逛就可以应付下来的!!还找他???

“那要不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吧。”叶修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座屋子,我平常日头大或者不在地里走的话都在那。”

“哦……”蓝河记下了那个方向,眯了眯眼睛,那边似乎真的是有一座小屋,瓦片的青灰色在阳光底下晕开。

叶修和他摆了摆手就当是道别,转身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了。蓝河攥着挂在肩膀上的相机包带,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不知所措。

“喂!”

他趁叶修还没走远,朝那边喊了一声。

叶修转过半个身子,也看着蓝河。

“我明天还可以来吗?”

蓝河说。



不远处的叶修像是轻轻笑了一声。

“可以啊,随时欢迎。”










【承】

蓝河回到寄住的地方,洗了个澡就抱着手机笔电硬盘相机躺到床上。

先是把今天拍的一些照片拷了上去,增增补补把不满意的都删掉,又打开ps修了一些。他把那张海棠得意地挑出来,拉开一个对话窗口发出去。

“二笔看!怎么样?”

那边很快就有了回话。

“卧槽,这技术,是不是你拍的到底!?你小子放个假还挺滋润。”那边正是他的好友笔言飞。

蓝河一脸得意:“当然是我拍的。”

“不过这海棠还真是好看啊。”

“那肯定。”

蓝河想了想,又敲下一句话。

“我今天认识了一个人,这花就是他种的,这张海棠的构图也是他教我的。”

“哎哟,什么时候我们蓝桥也可以任着一个花贩子的外行随便指点了?”

蓝桥春雪是蓝河的笔名,大家也都这么称呼他。

“去去去。”蓝河回道,“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的技术的确很好。”

“你想表达什么?”

“就是……”

蓝河有点词穷,对啊,他想表达什么?他和叶修也不过是见了一面,他这样随随便便的就和别人说了,好像有点不太礼貌。

“就是,我今天认识了一个不错的人吧。”

“哦。”

笔言飞回。

“祝你好运。”

“别爱上人家姑娘了。”

“滚。”蓝河回,“是个男的。”

“男的你还一脸小粉丝样,我去忙了啊!大春把你的工作都丢给我了,他娘的看你回来小爷不虐死你。”

“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

笔言飞发过来了一个[再见]的表情,蓝河也不再去打扰所谓没有假期的人了。他把笔电放在腿上,向后用手臂枕着头倒下去,整个陷在软软的被褥里。

耶!他今天认识了一个人,叫叶修。

他在心底里说着。

明天还可以见面。

“明天还可以见面啊……”






第二天蓝河早早的就起来了,洗脸刷牙穿戴整齐,还是和昨天一样背着那个相机袋就要出门。

四叔在门口忙着点帐:“蓝河你要出去?路上小心。”

“好,出去转转,会注意的。”



他一向认路,只要是走过的基本上就不会忘多少了,又是沿着那一卷变化踏上了田埂。今天来得早了些,早牵牛还挂在一旁几杆栅栏上,蓝蓝紫紫的,开得正艳。

蓝河朝着昨天叶修给他指的那条路走去,路边的野草被踩得快秃了,只留下几株矮矮的车前。

面前有一座水泥砌成的平房,外头还有个院子。围墙上花花绿绿,看来叶修也是因地制宜在那里种了很多东西。门也不关,就这么大敞开着。蓝河从门外向里望,看见几个大小不一的花盆里种有树苗灌木。

他先是敲了敲门喊了声“叶修”。走进去,才看见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就着一张藤桌和一个人聊天。

叶修对面的那个人看到他好像特别诧异:“我靠,老叶你从哪里拐来的人老实交代?”

叶修特别鄙夷:“你瞎了?没看见人家是自己走进来的吗。”

“呸呸,肯定是你给了他什么好处,不然谁会有事没事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找你啊。”

叶修没理他,向蓝河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过来,又指了指一旁空着的两张板凳,让他挑一张自己坐了。蓝河看了看他对面一个理得清爽的板寸头,还是选了靠叶修的那一边。

“来,介绍一下。这是蓝河。”叶修指指他,“这是方锐。”又指指那边的板寸。

“方锐是村口那家‘福源饭店’的打工仔你可能见……”

“去去去你才是打工仔。”方锐呸道,“别说得我很土一样。”

“哦,那就打杂的。”

蓝河看着方锐一脸气得咬牙的表情,心下感叹原来叶修对任何人的嘲讽都是杀得满贯不留余地的。他忽然有点庆幸,感觉自己昨天那点根本不算什么啊。

方锐没理叶修的垃圾话,转身面向了蓝河:“你好我是方锐!是个厨师,以后你饿着了或者想吃啥了都可以来找我啊我请你!”方锐很热情的介绍道。

“小蓝你别信他。”叶修抿了一口茶,“他的饭钱还要找当家的林敬言要,哪有什么剩下的请你吃饭。”

“叶修你不说话能死?”方锐啐道,“……等等,你刚刚叫人家什么???”

“小蓝。我和他熟,你有意见?”蓝河在旁边听得一愣,当事人却云淡风轻。

“羊皮狼,绝对是羊皮狼。”方锐说。然后飘给了蓝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蓝河一头雾水。然后他一口饮完了桌上的茶,抓起一旁的外套就站起来,“我先回去了,刚刚偷溜的,希望老林不要发现。”

“不送,别再被林敬言扣了饭钱啊,方锐大大。”

“滚滚滚乌鸦嘴。”方锐毫不客气地对着他比了个中指,脚底抹油兔子似的跑了。

叶修在后面好整以暇。蓝河规规矩矩地坐在板凳上望了一会儿,捧着茶杯问:“林敬言是谁?”

“哦,方锐他师父。福源饭店掌勺的。”

“……啊?那不是个挺大的男人了?还开扣饭钱这种玩笑?”

福源饭店他是去过的,前几日他看见四叔在门口对着一袋袋大米点着帐,忙得焦头烂额,看起来好像是人手不够不知道怎么给各家户分送,他便自告奋勇。四叔拗不过他,看他细胳膊细腿的,也意思着分了一袋大米,让他跟着去的人最多最近的福源饭店的线。他就是在那时候见过林敬言的。

“对啊,一个厨师还戴眼镜装斯文。”叶修笑道,“他喜欢方锐呗。这两个两情相悦却又不说的。方锐前些年跟着他在城市里,后来林敬言回家乡,方锐说他一个人呆在城里也没什么意思,也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了。林敬言看着把他当徒弟养,其实背后宝贝得不得了。”

“他们两个?”蓝河有点震惊。

“嗯。”叶修点点头算是认同了。

“可是他们两个不是……”

“喜欢这件事多简单啊。”叶修却没等他说完,径自接下了他的话,“一来二去,你情我愿,看得上就处看不上就再看其他的,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去遵循。”

好像很有道理。蓝河想。

他偷偷的瞄了一眼叶修,看见他摁着茶壶盖往杯子里倒最后一口茶,然后放下来涮涮。把杯子里的茶喝尽,喉结滚过,脖颈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今天还要在外面走走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蓝河愣了愣,反应过来他的问题是什么后回答:“嗯,我想看看……”说完又觉得不太合适,再补了一句,“你放心的话我可以一个人走走的。”

“那怎么行。”叶修抓起一直搁在桌上的钥匙,“你想看的话,带你去一个地方。”

蓝河又跟着叶修并排走。

他们这次去的和昨天走的路完全不一样,而且路边栽着的花更多了,一茬茬的,还有凹凹凸凸垄间杂植的一些灌木,玫瑰月季迎春三色堇茉莉,还有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

“你管的这片地是有多大啊。”蓝河感叹。

“这,你要我怎么和你说呢……”叶修稀罕的没在抽烟,“到那边山脚下都是吧。”

蓝河被吓到了:“这么大?”

“也没有,有给人在这里种田的。”

“哦……”那能接受一些了。

“所以说不好算。”

“会不会有农民要求这块地要种庄稼,然而上面已经有你栽好的东西了?”

“会啊。”叶修坦荡荡的说,“但这种情况,告诉他们这玩意儿很贵兄弟能不能让着我点,然后一根烟就可以解决了。”

蓝河吐血,感情这钉子户驻扎那么简单!?

“没有什么是一根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根。”叶修意味深长。

他开始怀疑叶修今天没有带烟盒是不是有什么微妙的目的。

“开个玩笑,就在前面了。”

叶修给他指了个方向,但蓝河什么也看不清,只瞥见了冒出来的几抹粉红。“手给我。”他往蓝河面前伸,蓝河惊慌地瞥了他一眼。叶修觉得好笑,他看见蓝河这副跟兔子受惊了似的表情,突然很想逗一逗。

“前面有个山沟,我不拉着你你想一个人滚过去?”

蓝河飞速的瞥了一眼,那儿好像真的是有个豁口。他磨磨蹭蹭地把手伸了过去。叶修一点也不含糊,抓过他的手就往下走。

蓝河指尖窝在叶修手心动也不敢动,对方的手掌凉凉的,热气传过去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他偷偷瞟了一眼跟前人的手,掌腹很薄,指节很长,细细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依稀可以看到因为攥紧他的手而鼓起的青筋。蓝河就想不通了,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怎么可能会是种花种出来的呢。

叶修牢牢地拉着他,先在一个坡前探了下去,确定是安稳的之后,才用脚点点一块石头,示意蓝河踩着这里下来。蓝河顺着他的指点挪下来,把相机袋跨过来护在胸前。

又是下坡又是拐山坳的,路很难走,到处都是碎石泥沙,和叶上有齿的杂草。叶修在前面帮他挡开让他免被这些东西划伤,蓝河看着他有点出神,脚底险些滑了一跤。

但是这么难走的路却酝酿出了这河山大好。转个弯,就看见了足以称绝的春景。



那是格桑花海。

一大片一大片,绵延望不到边。

不用过多的华文藻词,一个海字便足够。

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花朵竞相开放,这颜色有粉红的有玫红的,也有清亮的白滴血的赤,竟真的就像海浪一样,随着风的吹拂而摆动。数不胜数的蜜蜂蝴蝶环绕在两旁,给这盎然生机又平添几抹俏皮。

蓝河看得眼神都氲了一层水汽,相机端在手里就是忘了举起来。

望着他这副认真的模样,叶修倒是有几分失神。

多久没看到这么用心对景的人了?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一直以来跟着工作室的大部队进行着所谓的“走山访水”,拍的是和大家一样的、大家都想拍的事物。老实说他很腻味。

前些年也不是没有摄影师来过这儿,但叶修总不会带他们来这里,认识了多少天也不会带。

那些人,看到他辛辛苦苦呵护出来的花,为了追求美感,要求他将不需要的东西都剪掉。

剪个妹啊。他叼着烟满不在乎的说。

摄影师要走,他也不留。“相机给我。”地删了里面所有有关于他的花的照片,气得人破口大骂。叶修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慵懒,但总会透着一击毙命的威慑力,他说:“你们这行,拍照不都是要模特的么,现在模特不给拍了,删掉照片保留肖像权免得到时候我将你们告上法庭。这样还不乐意?”那几人之前还想着这老农肯定不知道,回去再把那些还算可以的照片修剪一下,也差不多了。不过叶修之举,就这么给他们断了一个后路。

看见这次真是碰上个懂行道的钉子了,他们只好酸酸地骂咧了几句,扬尘而去。

叶修一脸平静,别人都说他失去了赚大钱的机会,他只是回了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惹是生非的人看他不爽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敢动这块地方。他一个人便也落得这份清净,再鲜有人来拜访。直到昨天认识了蓝河。

面前的人缓过神来,转过头去看身后,那位始作俑者正看着自己,盛满了一厢温柔。

“这些都是你种的?”蓝河被瞧得有点不好意思,抬起头来问他。

叶修说:“不是,这些都是野生。是一个村民想入葬看风水偶然发现,然后才跑来告诉我的。他们那口长辈生前不怎么喜欢花,便让给我了。”

哦……花海差点就变成花冢了。蓝河禁不住这么想。

“这片格桑我也没怎么来搭理过,偶尔来看看有没有虫害,现在看起来还好。”叶修说,“你小心点,这儿没人来的,踩在一些草上走过去也没关系。”

蓝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叶修撒开了让他玩儿,这么大一片花海,不说蓝河,自己那时候也都还是第一次见。蓝河揭开镜头盖,捧着他佳能5D2这金贵的小王子就跑下去了。他折了一杆草叼在嘴里,用牙齿咬着,上面细细的草叶一摆一摆的,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打盹儿。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虽说没有梅子,没有芭蕉,没有午睡,没有柳花。

等蓝河拍够了格桑拍够了蜜蜂蝴蝶,折回来的时候看见一直等候的那个人小憩。他放缓了步子走过去,瞧了一会儿,竟鬼使神差地就举起了单反。

从对焦到摁下快门,明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蓝河却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他生怕叶修突然睁开眼睛,然后看着他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认为他很奇怪,很没礼貌,很…不注重距离。毕竟,这才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天。

好在叶修在这段时间里动也没动,像个静物一样乖乖靠着给他拍。

最后蓝河只摁了一张,他心底有点空落落的。

他往那边喊了声“叶修”。

叶修没睡,睁开眼看准了他,摘了嘴里面一直咬着的草,背部使力从树干上直起身:“看够了?”

“嗯。”蓝河说。

“来给我看看你拍了什么。”叶修刚伸手过去,蓝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环抱着护住了。

“还不给看啊?”他又好气又好笑。

“嗯。”蓝河一本正经,“把你的花拍得那么好看,下次你就不给我拍了怎么办。”他随便胡扯了个说法,这一听就不是真的,叶修颇为玩味的打量着他。

蓝河心里发怵,没想到这担心的祸根只留下来一句“哦,那不给看就不给看吧。”就没有下文了。……亏他还在心里想了一连串理由,再不济也想了一大堆为什么自己会偷偷摸摸地拍了一张他。就这么完了?他有点没跟上叶修的思维。

“那回去吧。”叶修拍了拍衣服裤子上随风飘来的一些树种和灰尘,先走了几步,察觉到他没跟上便又回头:“干嘛,快跟上啊?愣在那儿看什么,该回去了。”

哦,该回去了。蓝河反应过来,胡乱收拾了一把,小心地放好相机又跟上,这里乱石怪多的,磕到麻烦了就大了。

前面的人又转身:“手。”

蓝河毫不犹豫地伸过去,还把手指伸出来,也握住他的手。

叶修再牵着他,慢悠悠,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挪回去。路途也不远,就是难走。蓝河感觉自己一双匡威布鞋底都要被磨平了。

没一会儿又绕到了他们刚下来的地方。

叶修还是牵着他,让他扶着能拉一把的石头木桩。到最后一块高坎时叶修比划了一下,发现光靠拉着似乎是上不去的。

他动了动掌心示意蓝河先松开,蓝河不情不愿地放手了。

叶修摸了摸,找了一块比较低矮而且平稳的石头,双手撑在上面,然后使劲儿一用力,再趁着翻上来的后劲儿腿一压,靠手臂把自己撑了上去。他爬上来以后拍了拍有点灰尘的手:“好了,你上来吧。知道怎么上了没?”

蓝河点点头,把相机袋从身上取下来递给他。

叶修接过来,就着刚才翻上来的姿势蹲在旁边看着他。

蓝河撑在叶修刚刚撑着的地方,双手一使劲儿——

“不行,你得用力啊,不是用腿蹬。”

叶修的话恰到好处地在自己滑下来的时候响起。蓝河瞪了他一眼,嘴硬的说了一句“我能行的”,又拍了拍手准备第二次——

“用手,不是用腿。”

“啊好累。”

第二次也失败了。

第三次。

第三次也。

第四……蓝河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本来也就比叶修矮上那么一截,高个子这是轻轻松松。而且自己一个常年坐在办公室的小职工,最重负重也不过一台单反一个三脚架外加一个帐篷包,这还只是挂在肩上的多;而叶修这臂力,估计是常年搬花盆不知不觉练出来的。

“你行不行啊到底?”搬花盆的叶修在旁边好整以暇。

“……你别说话!”

蓝河匀了一口气,刚准备再来第四次的时候,被叶修摁住了肩膀。“别试了,我抱你上来算了。”

他把相机袋随意的放在了一块还算得平稳的石头上,走过去靠在蓝河面前蹲下来。蓝河还保持着准备第四次自己上来的姿势,叶修的双手从他撑在路边缘的胳膊下伸过去,一点点贴近,环过他削瘦的身材,环过他突出来的肩胛骨,环过他的腰。最后将蓝河整个都锁在了自己怀里,把他的脸贴在颈边,借着力托着胳肢窝轻轻松松就抱了上来。

蓝河被吓得不轻,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叶修说的那句“抱你上来”之中,这么一恍惚就被拖到了上边儿。

“……喂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好不好!!”他缓过神来了,脸上飘起来两抹淡不可见的红晕,向一旁的人气道。

“我有和你提过醒的,是你反应太慢。”叶修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又弯下腰把他的相机袋递给他,“没想到你倒不是很重。”

蓝河听着他这失望的口气有点气结,他是希望自己重上那么个十斤八斤让他好拖不上来吗!?

叶修看着面前的人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特别心脏地又加了一句:“不过腰挺软的。”

蓝河恨不得举起相机,这个身旁唯一的重物打他。

一想起自己一个已经成年的男生,居然不能像叶修那样直接攀上来还要靠抱实在是太丢人了。蓝河这一路上都自己消化似的沉闷着一张脸。叶修觉得特别可爱,抱了一下就在意成这样,以后要是轮到该吃干扒净的时候怎么得了。

言毕他自己也一愣,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人。蓝河正低着头走路,看到一只金龟子停在他脚边,他不忍心惊到它便向叶修那边靠了靠。叶修感觉到肩膀抵着肩膀。但这样的触感还是如同一抹电火花,啪地点燃后又消逝不见了。






走在路上,估计现在还未到晌午,日头还不是很烈。两人出了那个山坳后也就和昨天一样随便转转。

蓝河看了一会儿有点好奇:“你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分区域什么的吗,比如这里种玫瑰这里种芍药这里种牡丹什么的。”

“没有。”叶修回答,“看着哪里合适就把种子往哪里扔。”

还真是随性。蓝河吐槽。

“种哪儿了这么多这么大都记得?”

“那怎么可能全部记得啊。”叶修理所当然。

“……”那你这么自信是为了什么???

“但是你看,我说过了吧。”他话锋一转,“看着哪里的土合适什么样的花,就把种子往哪里扔。

“我看的是土壤,种子埋在地下,就算等他发芽我看的也是土壤。比如这块地适合种绣球花,那我就浇绣球花需要的水施绣球花需要的肥,总没错吧。”

他说得普通,好像是什么多不重要的一句话。

看来叶修和一般那种只会养一片一片的批发植物的花农不同,他叹了一声。这一条叶修看来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却是将他和其他人分了个高下。

“当然有时候种着种着就扔到人家田里的也有……”叶修深沉。

蓝河满脸黑线,果然这个法子也不是没有缺点的。

正午到了,外面开始晒起了暖烘烘的太阳。蓝河怕热,但哪儿也不想去,叶修就带着他回到了那间小院子。

小院子里也有很多叶修种的植物,蓝河甚至还在里面发现了一棵苹果树。只可惜叶修只拿它当观赏用,一个果子都不结,满是翠绿的叶和嫩黄的花。

有半边天井是叶修拉好的铁丝网,上面挂满了葡萄叶子,沉甸甸压得网都有点儿变了形。上面还结着青青的果实,个头很足,一串串像晶亮的玛瑙,在透过树叶间隙的阳光中煜煜生辉。叶修给他指着,这半边大概到夏天就可以吃了,这半边还是小的要等到夏末,以后你过来在这里吃或者拿回去都没问题。

蓝河说可以吗,叶修倒是很大方,说以前要不是烂掉了要不是分给那些小孩子,现在你看着办吧。

他在这儿给了蓝河很大的自由度,要到屋子里的话再和自己说一声就好,其它随便他踩。

然后就搬了个藤椅出来,坐在那架葡萄下,拿出了一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泡好的茶,捏着一沓报纸看了起来。特别像闲赋在家的老人家。

蓝河转了一会儿,还是走回了叶修旁边。叶修给他指了个椅子让他坐。

“以后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来这边,摄影也行拿你的东西来也行,实在懒得拿你光着手过来和我说说话也行。”叶大爷漫不经心地说。蓝河记了下来。

“还有。”

叶大爷又开口。

“有空再帮哥带包烟。”

他说。

蓝河吐血。






此后蓝河也就真的天天呆在这里了,他也不嫌从中心到村郊累,硬是要走那么一会儿跑到叶修这里。入夏了还会捧着个裹了铝膜的纸盒,里面是包得好好的两根老冰棍。

方锐偶尔也来叶修这儿几次,有时候还会带着林敬言。他对着蓝河时常呆在这里已经见怪不怪了,常常是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一边大喊着叶修快给我杯水渴死小爷了一边和蓝河自来熟地打招呼。

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蓝河坐在这边叶修坐在那边,两个人干着自己的事,偶尔抬起头说两句话。

其实他在这儿和在原来的地方没什么差别,但他就是想和叶修呆在一起,就算很多时候就这样静静的,只要知道对方在就好。

他好像已经贪恋上了这种感觉,每天都恨不得在这里待久一些,更久一些。他喜欢这种绿树环绕的感觉,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喜欢这种,身旁有一个人的感觉。蓝河不太能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但确定了、明确了,可能将会变得更煎熬吧。所以他宁可不去想。

他就在这儿写写文稿,写写摄影技巧放到一些论坛上赚钱。或者和叶修下棋,很幼稚很幼稚的五子棋。叶修每次都赢,他特别不爽。叶修还教他下围棋,徒弟被师傅阴得苦不堪言。后来蓝河看着榕树底下那几个老头下的渐渐也摸出了门道,但在叶修手上,即使让他五个子儿,他蓝河还是照输不误。

除了聊天下棋,他和叶修一起干得最多的,还是跑去外面取景了。一簇簇的花他总是看不够,看不腻,看不厌。

蓝河想出去取景的时候叶修是必定跟着的,叼着根烟走在他后面,帮他拎镜头拎三脚架,叶修到山脚下的院子似乎总有很多新鲜的东西让他惊喜个不停。不过这有很多新鲜东西的老板倒是一脸云淡风轻,走着走着还时不时还跟着嘲讽上那么几句,蓝河托着镜头的手一抖,回头恶狠狠的说“要你管”。

时间就在这“要你管”中过去了。








[-TBC-]



恰如其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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