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举同学。

叶蓝。
退博了^ ^

 

<叶蓝>走马观花。

chapter1。


宝德十六年前,天下,还是软玉温香的样子。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年如同去年一般平凡渡过时,瞬息之间,在旁人眼里一向温和亲厚的皇公子竟起兵夺权,枪炮矛弓直指当今身为他叔叔的皇帝。一时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血流成河,尸漂如橹。

顺位继承帝年老,篡位夺权者气傲。叛军将平日享乐吃俸的御林军逼得落花流水,公子提着飞火流星刀,率领两千精锐冲进皇城,不出半日,一颗头颅从城墙滚下。

一同落到地上的,还有那写着原本朝代的红旗。

新帝改立国号为梁,史称梁献祖。朝廷文武大换血。

一茬茬的新官上任,过去奸臣倭宦该查的查该杀的杀,无人关注吏部成山的名册中,多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度支书令史。

虽是七品,但听说是在城外救了新任宰相一命的恩人。

姓叶,单名一个字,修。


顺启元年冬,天降瑞雪,宫城一片白茫茫的模样。

许博远披着一件曳地的大披风,毛绒绒的衬领将他的面容藏了大半,但还是遮掩不住那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颊。

他疾疾地走着,穿过一道道高墙城门,绕过一座座亭台楼阁,披风在积着雪的道路上划过,尾摆摇曳激起一片片洁白的冰凌,混合着枯枝败叶,在低空纷扬一阵后又归于尘土,消散不见。

城门口那高头阔耳的守卫像关公一样拄在那儿,目不斜视,看到有人过来立马把手里的红缨枪一横,隔着老远就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许博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容地顶着那足足高他一个头的压力,走近,出示了那块从当朝皇帝即位以来就挂在自己腰间的玉牌。守卫定睛仔细一看,神情立马恭敬了起来,将叉枪重新举回胸前,一边手做出请的姿势。

许博远动作毕罢,也没管身后那“参见五皇子”的喝候,示意了眼就匆匆地收了就朝外走去。

一看他就是在赶时间。

皇城外是热闹的集市,车水马龙,吆喝贩叫不绝于耳。他没有关注精致摊子上玲珑小巧的玩,也没寻秦楼楚馆中软声娇语的芳,而是避开了所有的热闹,也避开了那条足足有八丈来宽的天行大道。

许博远在人市稀少的地方左拐右拐,没一会儿就走进了一条鲜有人走的小巷,寂静,与还在天空中盘旋的叫卖声形成同比黑白的强势对比。他也不管自己身上这价值连城的锦帽貂裘会被小巷中若有若无的尘土染灰,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加快了脚步,生怕身后有随从跟着。

他叹了一口气,自己本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要不是他那野心忒大的父亲,一夜之间突然成了叛军,又一夜之间 突然成了皇帝,他这五皇子的显赫地位背后还只是一届出门不用藏躲,走个路都要一步三回头小心随从小心暗杀的王爷家的公子呢。

许博远加快了脚步,轻车熟路地在小巷里穿梭,眼前的风景走马灯一般变换。拐过一个岔路口,便看见了一如往日期待的那个角落。

又环顾了一下周围,再次确认没有人之后,拍了拍身上落下来的些许冰晶。那是一座破旧的屋子,院子的篱笆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完好的,用来挡风的门也破烂不堪。屋子估计也是战前留下来的了,大抵还有点儿历史气息。只是不知道,这废墟有什么值得这位五皇子垂青流连的。

他将一直掖在怀里的东西拿出来,这玩意儿用黄色的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是信。它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折起来,也没有被雪濡湿。许博远挽了一下披风的下摆,蹲下来前后检查了一下。牛皮纸上是把着蝇头小楷写下的字。

予君莫笑,蓝河留。

接下来他不顾泥土与雪,用手费劲地挪开地上的花盆,将那包东西放在那儿,又把花盆挪了回去。

花盆中有几支不知是谁栽下的梅,那上面的红蕊点点开得正艳,在这残院败房中显得尤为突兀。但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轻轻一嗅,却是让整个五感都像是全揉碎了丢在了糖浸梅花中,有说不尽的香甜。只是这只有三三两两的几朵,实在是教人心生遗憾。

许博远起身,抖了抖披风底部沾上的碎雪,再看了一眼那花盆与花盆底下的信,又沿着来时的路,走回了那座深宫囚笼。


叶修坐在窗边的案几前,用毛笔轻叩着木质的桌面,窗外正飘着细雪。他也不嫌冷,就这么任着狂风带着那些白色的小颗粒吹进来,再被一旁的手炉化成星星点点的水渍。

他的左手侧放着一盏温好的清茶,这官度支书令史虽只有七品,但还是能有几个丫鬟仆从供他使唤的。不过此时却都不在身旁,叶修办公或者写东西的时候总是喜欢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查账,独自校对,饥时自己觅食,困时自己回房。甚至有时候又新添的丫鬟们都实在迷茫,自己到底是在伺候谁。

他的面前是一沓信,上面字迹清秀,笔划遒劲,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书念得好的人写的。

面前是自己已经写了一半的白纸黑墨,他的字很好看,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笔势,错落有致的字体不像常人一般难看死板,逐字读过来,仿佛在听一曲轻快的乐章。

他支着下巴出神了好一会儿,又直起身子,起笔,却是将那张纸捻起来揉成团向后丢去。

那动作干脆利落,好像从来不怜惜似的。

没过多久,叶修又在下一张上,写下“敬启”。


雪渐渐融化了些,这寒冬过去,春天也就快来了。

今年的冬天确实是冷了些,不过新年新气象,过去严赋苛税的旧朝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开仓济粮、兴修水利的好君主。前些被战乱所蒙蔽上灰尘的小确幸也慢慢地再度浮上水面,百姓出门,路遇尽是和颜悦色。

许博远这几日跟着先生念书,是枯燥乏味的大道理,他不想听,其他皇子们也不想听。奈何许博远记性好,老师让背的课文他总是能过目不忘,当堂检查时,前面的一二三四皇子都因为没背全而被打了手心;然而他,在昨日相与约了一同游玩的哥哥们的怒视下硬着头皮,却是流利的背完了课文。

没办法,这种天生的技能不是谁都可以点的。

“蓝桥!”

许博远还在收拾书简,冷不丁听到背后有人在唤自己,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四哥笔言飞。

蓝桥是他的字,取自蓝桥春雪君归日。兄弟之间私底下都是这么称呼的。许博远这个全名,反倒是因为他的地位与亲疏而愈久愈没人叫了。

“怎么?”

笔言飞兴致很高,左手拿着一把合起来的折扇,上面绘着江南山水。他很是惬意,用折扇轻轻地拍着右手掌心:“听说东坊雨街的凌霄花开了,丫头们都说好看得紧,要不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你也知道那是凑热闹啊。”许博远无奈地说,“我看你还不如多背背课文呢?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背书什么的不适合我啊——”笔言飞一脸愁眉苦脸,“习武多好,白刃入红刃出,刀光剑影多直接,哪来那么多套路。”

“你可以去与父皇商量一下啊,你这脾气做个武将,依我看是再好不过了。”

“蓝桥你说我三五大粗?”

“咳,你自己承认的啊!我可没说。”

“竟然套我话!”笔言飞佯装生气了,举起扇子就要敲他。

“别别别大侠饶命我错了。”许博远赶紧讨好地握住他的拳头,一只手攀上他的肩。笔言飞只是意思意思性地拍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嬉笑。他确实是许博远诸多皇子中交情最深的一位了,无话不谈,打闹纵开。

“唉。”没想到笔言飞叹了一口气,“真羡慕你,读书那么好,我觉得父皇最喜欢你了。”

不料许博远听到这一句话,呼吸竟是一顿,旋即垂下眉:“舞文弄墨,有什么好羡慕的。父皇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在作业上提到了他引以为傲的治国韬略而已。”

笔言飞一时无言了,许博远这话,是自嘲,还是对皇帝的轻言?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位堂亲,但没想到许博远心情恢复得很快,自己还没想好措词,就被他温和的笑容打断了:“你不用安慰我的,我没事。其实以前我习文也不是很好。……至于后来怎么突飞猛进的,你想听么?”

手臂下搭着肩的人猛个点头:“想想想,听听听!!!”

“那好。”

许博远略微思索,一边走,一边道出了那个盏盏华灯之下的初识。

那是他还仅是王爷公子的时候。

约摸七八岁的年纪,白白胖胖的一个糯米团子,煞是可爱。

他不喜欢学习,喜欢玩儿。每天都翘了课跑到院里后山去,到了饭点也常常不见人影,习字书法也不专心。但娘偏偏疼爱这个幺子,许博远也聪明,被教书先生在一旁念过两三遍便能脆生生地答上问题,家人也就随他去了。

元宵那晚,他跟着爹娘一行去猜谜赏花灯。人来人往,他看着那一朵朵光鲜亮丽的光明绽放在廊前檐下,明晃晃地照在自己心头,这盏那盏层层叠叠,晕染出了盛世安好的味道。

街边有小贩在吆喝,他们支起来的木架子上插满了彩色的纸风车和红艳艳的糖葫芦,不远处的老虎面具与虎头鞋将目光引得直勾勾的。他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家兄本就松松牵着的手,一个人左看右看,与王爷一行渐行渐远。

良久他一个人玩腻了,回过头来想寻自己的父亲时,却发现周遭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他们足足高了自己半个头,行色匆匆的,板着一张脸,严肃得很。年幼的许博远还不明白,即使是元宵佳节,这喜气洋洋的庙会也难解他们生而为人的麻木。

他只有一个想法,幼小的孩童心中,没有了父母便什么也不是。

况且这“走散”二字,从未出现在自己娇生惯养的生活里。

忽然,面前有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看见了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自己,许博远被盯得心慌,往旁边买糖葫芦的小贩旁边靠了靠。没想到那小贩竟像是怕沾染上什么孬事儿一样,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远了些。

那些个混混看旁人也并没什么要插手的打算,明目张胆地逼了过来。他后退,那些人就逼近,慢慢退入了一片树影阴翳下,再无后路。

爹……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就差口中呜咽出声了。

“小朋友,是走散了吗,要不要带你回家?”

那群人慈眉善目地向他伸手,明明是在笑的,但那抹勾起的弧度,却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寒。许博远双腿发颤拼命地摇头,止不住的想跑——

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他的腕。

那群混混也愣了愣。

“各位身处皇城下,就这么明目张胆想拐卖儿童,不太好吧。”

许博远感觉有个话语在他头顶响起,还未变得低沉的稚嫩童音却是掷地有声。他抬头看了看,只见一个孩子,约摸大他两三岁,身子骨已经长开了来,那只修长的手垂下,从墨青的窄袖中伸出,指尖只是轻轻地扣着自己的手腕,却能让人感到安心。他双目平静地直视那些比他还要高的混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为首的一人一开始先是愣住了,看清楚相貌后,又轻蔑地哼了一声。

“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嘛。”

“只不过?”那少年勾起一抹笑,将许博远拽入自己的影子里,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欣长的身板后,抬手指了指:“还真以为人多就能势众了。你们转身看看。”

几个人看着男孩自信的笑容,又互相看了看对方。生怕有诈,一时间竟压不过他那番从容的气势,这伸出去的手又管管地缩回来一点。最后还是按着自己内心最坏的打算,半信半疑转回头——

哪儿有什么官兵?

可再回头来看的时候,那两个孩子已经跑没影儿了。



他拉着许博远一路狂奔,专往人群多的地方挤,好不容易跑到了放花灯的河道边上。

许博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金汤匙含出来的好生伺候,体力和脚劲都没练开,何况还是幼年。他刚停下双手就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尽力将周遭的空气全部卷入肺部。那少年也是狠呼吸了好一会儿,他看着眼角硬是生生的被逼出了几滴泪水的小孩儿,脸颊微红,鼻翼煽动,便摸索一下把别在腰间的水壶递了过去。

对方不顾形象地大灌了几口,从嘴角滚落的水珠滴入绣着滚云暗纹的衣襟,化成一片深色的渍印,又旋入纹路中消散不见。少年看得他这身价值不菲的衣裳好一阵,等他喘过气了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就走到这庙会来?”

“我……我和爹娘走散了。”

听得这话,他叹了口气。这每年的元宵灯会总会有孩子走散,最后的结局或是欢天喜地地被家人寻到,或是像刚刚那样糖衣炮弹与威逼利诱……被拐。现在他正巧碰上那帮骗子初犯太傻,夺下一个。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他拍了拍衣服下摆站了起来。

“好……”许博远嗫嚅了一会儿轻声答道,他现在特别信任这个刚刚把他救下的少年,对他的话自是服从的,没多久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年眯起了眼眸,“君莫笑。”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他听他爹在酒后开怀大笑,吟得最多的一句诗。

笔下有一个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的世界。

“不信。”

他说。

“这哪儿像名字了。”

少年听他这故作老气横秋的话也不恼,只是好笑地问他:“那你说说,君莫笑这名字怎么就不是名字了?”

“这……”

“君也是个姓啊,答不上来了吧。”

“……哼。”

“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啊,爹娘教你礼尚往来了吗?”

“许……”许博远脱口而出却又一下止在了名上,转而改口道,“蓝河,我叫蓝河。”

蓝河流风,是他在他家姐书房中玩耍是偶然看到的某话本作者的名字。他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记下来了。

君莫笑也没在意这到底是真名还是假名,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还挺好玩的,便想随意逗他两下,反正看他这身衣服,还听了他那句口误,出身许家,富贵是总没错的。一场偶遇,日后又和他一介平民之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好人做到底,他还是说:“那蓝河,我送你回家吧?”

许博远望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木木地牵了上去。



两个孩子向着许府走去,深一脚浅一脚并排印出了一路的脚印。

“君莫笑,以后我若是想来找你玩儿,我应去哪里?”

他抬着一张天真的小脸蛋,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侧过头去问人。

君莫笑叼着一根棍子样的东西,方才在路边买了一串糖葫芦象征地安慰了身旁保护的孩子,当然山楂都被许博远吃掉了,只剩下一根糖渣——和看起来体力最大但不能吃的竹签儿。

“这个啊……”他思量了一下,“你可以写了信放到迎春街那个死弄堂尽头那个院子门口的花盆底下,我偶尔会去看看。”

“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找你?”

“无可奉告。”君莫笑笑了笑,眼底是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成熟,与暗含着波涛汹涌的秘密。

“那好吧。”许博远撅着一张嘴特别不满。

“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之后他们就没在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并排走着。许博远不住地朝天空哈着白气,看着那团白气裹住圆得与家里的玉盘似的月亮,又吐出来,消散不见。

到了许府门口。门打开了半扇,为了挡风雪。

“喏,到家了,快回去吧。”君莫笑轻描淡写地说着,这语气论谁也想不到他刚从几个人高马大的混混中救下一个人。

“嗯,谢谢你。”许博远裹紧了衣服,生怕一会儿娘看到他哪儿不整齐了难免训斥一顿。

“再会。”

“等等!但是寄信……”

“怎么?”

“我……”他低下头,有点难言之隐,“还不会写字啊……”

君莫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回到了那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有的模样,毫不顾忌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许博远被他这一串笑声引得面红耳赤:“君莫笑君莫笑,都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还笑!”

“好好好不笑了。”他很努力地在憋,脸上表情有点扭曲。

许博远很是不满地用黑白分明的杏眼瞪了他一眼。

“想找我玩,就得写信。”君莫笑慢条斯理地说,“而想给我写信,就只得练字学习咯。”

他本是想让这么一个将来指不定是不便的大户人家孩子不再与自己牵连、招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才这么说的,可他低估了一个“纨绔子弟”,某些时候对于某些事物的执着。许博远咬着牙想了好一阵,不出一会儿抬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君莫笑,把面前的人吓了个正着。

“好。”

“我明天就找先生认字。”

“迎春街的死弄堂,花盆底下。”

君莫笑隔日就在花盆底下发现了一张歪歪扭扭的“你好,君莫笑。”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笔迹。纸也没有平整到哪里去,整个丢到收垃圾的阿婆那儿都看不出来有什么格格不入。但他还是收下了,细心地展开贴身纳入怀里。

君莫笑懂的总是很多,超越了那个年纪的孩子所有的阅历,许博远不服,发奋学习,每天上课都跟着老秀才摇头晃脑。每次都回他今天课堂上学的新知,好似不写就如同输了一样。

他也长成了少年,问信中人能不能出来一叙。

君莫笑拒绝了。

君莫笑拒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其实从第一次君莫笑把他从那群等着拐他的混混手中救下,又送他回家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见过面。是君莫笑说不必了,他曾经还赌气过写下“再也不要给你回信了”。但即使这样也动摇不了君莫笑拒见的事实。以致许博远的记忆里,提起君莫笑三个字,脑海里还是那位童颜垂髫、只别了个挽盘的稚气少年。

他也不是没想过在那个花盆旁守着等人来领信,可到那儿后才发现这儿几乎没有能完完整整藏下人的地方,只好作罢。

这就像天竺来的舞女面前的遮掩用的那缕轻纱似的,越飘摇,越是撩人心弦。



许博远的故事娓娓道来已完,中间许多事他都还记得,也原原本本告诉了笔言飞,但是他给笔言飞抹去了两人之间通信已达十三年之久的信息,而是说了“那个君莫笑懂得很多知识,我同他聊天一直不服气,便就这么发奋努力了”。

笔言飞一脸“你原来还有这种过去”的表情,被许博远忍无可忍用卷起来的书筒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们俩正往自己的寝宫走去,因为挨得近,所以每次下课他们都是一块儿回去的。彼时后面跟了两个太监,低头碎步随着。

忽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有女子的尖媚撒娇与嬉戏笑闹。许博远随手指了一个太监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小太监“诺”了一声,便快步向那喧闹的中心赶去。

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说:“禀四皇子五皇子,前方是陶宰相的游玩队伍,陶相与茗贵妃约了在御花园里赏赏梅,故得有此喧哗。”茗贵妃是当朝宰相陶轩的家妹,当初一手操办把他嫁给了还是王爷的皇帝做小妾,现在自然成了贵妃。

太监又道:“陶相听闻您也路过这,还邀请一同玩乐。”

许博远闻此皱了一下眉:“还是不去了吧……”

他话音刚落,那边花丛幽径就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许博远朝那边望去,只见陶宰相走在排头,茗贵妃稍次居于身后,再在他们之后是花花绿绿的随从,排场极大。他们欢声笑语地走了过来,许博远只听得身旁笔言飞“啧”了一声。

“本相见过五皇子。”陶轩一开口,他身后的随从也跟着哗啦啦问候了一大片。他的语气恭敬是恭敬,但不知为何,许博远听出了三分皮笑肉不笑的态度。

“蓝桥也见过陶轩相爷。”许博远也就客套的委身。

笔言飞同样也行了个礼。

“刚刚听闻不赏光与本相一同游玩猎梅的,可是五皇子?”

“……是。”

“怎么,五皇子嫌室外呆久了,受冻?或是觉得这梅不好看?”

许博远动了动嘴角,感情这梅花是他栽的吗,怎么路过我就不看看还要管那么多。不过他们一家是通过篡位夺权才获得这天下的,也的确没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并不如陶相所想,蓝桥只是觉得今日功课繁重,想早点回去歇息罢了。”

陶轩张了张口,之前那份口蜜腹剑又加重了几分:“那还请五皇子好生歇息,本相就不再奉陪了。若是过会猎到料峭的寒梅,定会折两三枝送到二位皇子宫中,还请勿辜负陶某一片心意。”

他话是说完了,不曾想到他身后双手交叠在袖子里的、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又开口:“五皇子近来若是觉得头晕目眩,并时常伴有阵阵四肢乏力的话,还请吩咐御膳房备二两黄芪与红枣、陈皮,熬煮成浆,分量和在每日膳食稀品里罢。”

许博远问言愣了愣,抬起眉眼看看说话那人。这人仅通过面相,自己就被看破了最近常困扰的问题,不可谓不高明。再看他就站在陶宰相与茗贵妃身后,带着七品乌纱帽,按官职来拍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站这儿的,而此时他就确确实实的在那位置,似乎没有什么避讳与顾及,一脸平静。许博远飘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给笔言飞。

笔言飞说,这便是在野地里救了宰相一命的谁。

许博远点点头,又朝着那边:“劳费关心,敢问先生为朝中何人?”

那人这才出列,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在下姓叶名修,官至七品度支书令史。私以为五皇子身体湿气过重,压迫太阳穴,头痛因此而来。失礼观面,还望从轻。”

“无碍。”

许博远盯着行了礼之后又直起身的那位七品小官,他面色平静,眉眼清朗,瞳孔里也望不见什么感情,整个人普通一片湖一样波澜不惊。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儿。他的周遭一环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却也不见他有任何的畏惧与被压迫感,反而是从容,观望众生。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十三年前,那个被成为君莫笑的少年。

[-TBC-]

*填期未定,但是绝对不会坑。

*第一章就爆字数了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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