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举同学。

叶蓝。
退博了^ ^

 

[叶蓝]老马识途。

1个很不负责任的活动。

复健写那么长我控记不住我记几啊。



叶蓝,老马识途。


乱世出英雄,乱世也出神医。


叶修就是那样一位神医。神医什么都治,只要你能找到他。不过那时他不叫叶修,叫君莫笑,就醉卧沙场君莫笑的那个君莫笑。


后来乱世过去,天下一脚踏入太平,江山脱胎换骨摒去了腌臜模样,道路两旁再不见饿昏的饥民、病倒的百姓,大夫都落了个清闲。不过神医这个称号,却是原封不动地给他扣下来了。


君莫笑名为神医,而且那会儿就只认他这么一个,这“神”一字,自然不可能是那几面假惺惺的小红旗衬托出来的。医死人肉白骨一类,被他救过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外人不厌其烦地解说,差点没当成睡前故事。


但他行踪不定捉摸不透,求医的人半载用来找他半载用来找他的药,这会儿在岭南磕磕绊绊地赶路,不久又孤身一人跑到塞北沙漠上云游。且听诊费不是寻常的铜钱银票,也不是急需的柴米油盐。


他要药材,要药引,要你开山寻宝,要你风雨取物,甚至要你“寿命”。贫穷的人饥饱不定,富有的人倾家荡产,但——


世人言,没有君莫笑找不到的药。


世人言,没有君莫笑救不活的人。


你总有想治好的病,你总有想挽留的命。


那一年,蓝河找到叶修时,他正坐在江南自己买下的某座小破院子里,叼着根烟斗朝窗外吞云吐雾,品着西湖龙井,赏着雨打芭蕉。


正是下午,天际晦暗,大雨滂沱,蓝河在雨中收下油纸伞,素白的纸面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的纹理,沉稳内敛得很。失去阻隔的雨水打湿了前额碎发,使他的脸模糊不清。叶修拿着他的小茶盏,望着两旁的绿植头也不抬。


“君神医,”蓝河开口道,语气尽是数不清几千丈的悲凉,“我患上了一种找不到人就不安心的疾病,可治?”


大家发现君莫笑身边多了个小跟班儿。


小跟班蓝褂蓝袄,看起来有些清爽,只是背着把从未出鞘过的古剑,剑柄上雕的是龙腾虎跃,与他自己格格不入。


大家都问君莫笑这人是谁,七嘴八舌地猜是不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叶修叼着他的老式大烟袋啪嗒啪嗒抽着,看了一眼蓝河,转回来倒是云淡风轻地:“他是我一个病人,叫蓝河。这病难医,留在身边有个照应。”


蓝河来的那一天叶修心情不是很好,不爽快,不开心,我是神医我任性。他看都没看准备开口拒客,却不知为何,听到他声音念头一转又把人留下了。


可能是嫌那雨下得太大。


叶修搁了茶盏,先把他叫进来,起身猫到桌子后面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破破烂烂的旧账簿,和一件没比账簿新多少的长褂。


叶修把长褂给进了屋里来的蓝河披上,又接过他的伞立在墙边把水淌干净,坐到桌子前像模像样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对面的人道:“蓝河。”


“嗯……”叶修拿着一根快秃了毛的毛笔,“你刚刚说患上了找不到人就会不安的病,但不安本不就是人的一种普通情绪么?”


蓝河低下了头:“不好意思,是我胡乱了。……但我实在是想找到这个人。”


“找人?”叶修笔杆子越敲越响,“找人应当报官府,我一介大夫能帮你何?”


蓝河急道:“我已经报过官府了,奈何那县官总是不耐烦……而且寻找了多日,也未曾有消息。”


“但是我是大夫。”


“但是您可以帮我治病。”


叶修没接话。蓝河顿了一下,抬眸看他,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在下斗胆,虽然它听起来不像是个病,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但只要我能说出这种病和症状,您就能对症下药。我知道您是神医,我也知道您什么病都可以治。是欤不是?”


桌子后的神医闻言,耷拉着脑袋用笔在洒金笺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写着什么东西。写完还兀自欣赏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笔也不搁,就这么托腮打量起面前的人。


“你想的倒是没错。”


这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蓝河知道,他把一个找到官府都难以查明的人的任务交给了个大夫。——听起来可笑,但世人言,没有君莫笑找不到的药,没有君莫笑治不好的病。


即使这从未见过的病是他患的。


“你找的人姓甚名谁?常居何处?什么模样?”叶修问。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常住在哪里。”蓝河低头回答道。


叶修丢给蓝河一个嫌弃的眼神。


“但是我记得他长什么模样。”蓝河赶忙道,“白肤黑眸,乌发用一根簪子很随意地扎起来,青衣长衫,带着烟斗。嘴挺毒,看起来倒是懒懒散散的,腰间挂着个葫芦。


“——就,和神医你一样。”


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蓝河被看得莫名其妙,正迷糊着要问,却又被叶修干咳了一声打断了。神医懒懒散散地点了点头:“晓得了。”


“那我们从哪儿开始找?”


“不找。”叶修这回答干脆得出奇,“你先在我这儿住下,想起什么说什么,这样方便一些。照顾一下起居,活儿不累,你需要的话我会给你工钱。”


“那这病怎么治?”


叶修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饱含千万种图样图森破:“用药治啊。”


“……”蓝河艰难道,“谢谢君神医。”


“哎,”叶修拜拜手,“还叫什么君神医。”


“……君莫笑?”


“不。”


神医站起来,大冷天还假惺惺地摇起了桌上一直搁置着的羽毛扇,扇柄上刻着几株小桃花,可惜蓝河看不见。他绕过蓝河坐的椅子踱步至窗前,窗外雨声不见丝毫变化:“叶修,你就叫我叶修。”


“好。”蓝河应承下来,起身准备暂且告辞,忽地看见了洒金笺上的字。乌墨渗进纸底,竖着的八个字看似随意,一笔行书却如同帘外的雨潺潺,每一道转折都仿若一处春意山川。


“若无相欠,何教相恋。”他忍不住轻声念道。


相处几日蓝河发现个事情,神医是个三懒。


懒吃懒厨懒动弹,天天想学葛优瘫。


叶修有个小藤椅,还有个小藤桌,还有个蓝河这种外行都看得出来十分金贵的紫砂壶。桌子摆好开水烧好,一把茶叶一瓢热水下去,拉过藤椅,再往那一趴——


蓝河第三次叫醒睡得正惬意的人:“神医我是来看病的。”


“嗯……”叶修迷迷糊糊睁开眼,一脸不情愿地,“好,你来治病。药呢?”


“药?”蓝河和他大眼瞪小眼,“你是医生呀!”


“你不懂,这药可难找了。”叶修摇摇头,第四次眯上眼靠进椅子里,“让我养精蓄锐,多待几日,给你配个方子。”


蓝河还想再辩解什么,看见了屋檐下的三两枝桃花,开得倒是灼灼夭夭。他叹了口气,无奈地便也学起叶修的样子,在春景中躺在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眯起眼嗅着花香,倒是有几分倦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得,两个人一起颓了。


颓废几日,蓝河就接到了君神医终于要医病的传话,要他陪着自己入蜀一趟。


叶修干脆利落地卖掉了江南的那个小院,简单收拾了自己的包袱,雇了一辆马车,两个人就这么随着马蹄晃晃悠悠地上路了。只是临走前他又跳下车回到院子里,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枝刚折下来的桃花。蓝河认得,这是屋檐下的那株。


“你曾经说过它好看。”叶修把花放在了蓝河手里,蓝河拿着花诧异地看着叶修,好像是在惊奇他还记得这种口头琐碎。后者倒是面色平静扯过缰绳,打马启程了。


蓝河把行李卸在车厢里,抱着他那把剑又揭了帘子出来,盘着腿坐叶修旁边。叶修一手缰绳一手烟袋,还翘着个二郎腿,好不惬意。


神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又扭头看面前的路:“说说你这剑的来历。”


蓝河犹豫了一下:“这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送给我的。”


“哦?”


“我和他的相遇其实挺奇妙,那日我出门忘了带钱被困在一处酒馆里,是他好心帮我付的。虽然他说一点小事儿何足挂齿,但是我觉得欠人毕竟有失礼数,就执意要还他双倍的钱,他拗不过,只好送了我一把剑,就当是一个见面礼,只是可惜它太紧了,我怎么抽都不出鞘。”


“不出鞘就对了。这个见面礼的来历你知道吗?”叶修神秘一笑,“他叫越王剑。”


“啊?”


“所有人都知道越王执剑破吴,意气风发一身铠甲,手中神兵气贯长虹,所有人都想当然地以为记载的‘越王剑’是用来杀敌的。”


“不用来杀敌,他怎么能被称之为神兵?”


“越王剑之所以神,并不是在于他杀敌数千仍锋利无比,而是在于它是一味万能药引。(*纯属虚构)”叶修伸出手指在剑柄上刮了一下,又把沾在手指上的铜绿往蓝河脸上抹,语气一本正经地,“你看你的脸上贴着一千多两金子。”


“……”


蓝河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重重用袖子蹭了蹭脸。


叶修笑了笑:“这东西贵重,你们倒是欠来欠去的。”


蓝河想了很久没明白他的意思,倒是想起了一句话,那天他第一次见到叶修的时候,叶修在纸上写的那句话。潇潇洒洒的模样,一看就是云游四海的人,骨子里透着的极兴勾勒进笔画里,像这个故事一样欠来欠去。


“若无相欠,何教相恋。”


他们出了城镇,走过山村,又来到一个新的城镇,又走过一个没见过的山村。


蓝河晕车,有一段路实在颠簸得厉害,他躺在车厢里病恹恹的。其实叶修马驾得不错,若是换个一般的人来,蓝河估计就得吐死在这路上。


叶修还在驾着马,路途难走,他倒也是想让车厢里正难受的人不那么辛苦些。晌午大太阳的时候,蓝河突然出来了,披着件外衣,在叶修身边坐下来又靠到他肩上。


叶修把腰间的葫芦递给他,蓝河拔开塞子喝了一口,险些没吐出来。


“你还给我喝酒?”蓝河气呼呼地把葫芦往他怀里一塞。


叶修手忙脚乱地把葫芦扶住了:“喝酒怎么了?你看你脸色白的,搽了多少胭脂。”


“你才搽胭脂呢……”蓝河又倒回他肩上,身子倒是因为他递过来的酒而暖和了不少,指尖也稍稍恢复了些温度,不再冰凉僵硬。


“我想起来一些事儿。”蓝河轻声道。


“你说便是。”


“有一个晚上,那时候我已经认识他有几日了。我睡不着从客栈出来,翻身上了屋顶,发现他也坐在上面。……他说好巧啊又碰见你,也是二话不说就递给我一壶酒。他问我以后可曾想过要做什么,我说不知道,他就说教我胸无大志,然后说把他的理想分我一半。”


“你这位江湖同道中人的理想是什么?”叶修闷笑。


“然后我问他他的理想是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想做个行侠仗义的人。我就笑了,是吧你也觉得这种理想没什么可进取的吧!”


“不过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至少比我这种欠了他半个理想的人要好的多。”蓝河苦笑道。


叶修不言。


就在蓝河以为这位听了他故事的神医什么都不会说什么想法都不发表的时候,他想要起身回去破开这种尴尬,叶修突然伸手把他搂过来了一点。


“靠过来,舒服些。”听了他故事什么都不说什么想法都不发表的神医说。


晚上到客栈的时候,蓝河就基本是被抱上楼的。


肌肉酸痛,晕得厉害,下了车都还在打颤。


叶修一口口给他喂水喂饭,蓝河哼哼唧唧地吃了,吃完一卷被子就睡,不知是谁照顾谁。后来大半夜的被热醒,掀被子起身,窗外勾着一轮圆月。


他翻身上屋顶,发现上面竟然也坐着一个人。


坐着的人是叶修。蓝河放轻脚步踩着瓦片过去,又坐在他旁边,叶修拿着个烟袋吞云吐雾,他老远就能闻见那股幽幽的烟草气息。看到是他,只是说了句你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蓝河问。


“睡不着。”叶修回答。


“失眠?”


“嗯。”叶修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蓝河,“行侠仗义的剑客,也将您的梦想匀一半给我呗。”


“你都是神医了,还谈什么匀梦……”


“成真的又不算。”


蓝河气结,他这话的意思是他已经不屑于神医这个顶顶牛逼的身份了。


叶修忽然道:“其实我是挺害怕治不好你的病,找不到你找的人的。”


“神医还有怕的啊——”蓝河拖长尾音笑了,“名声有那么重要吗。”


叶修摇头:“谁和你说的有关名声?”


“不是都应该这么想么。”蓝河屈起膝盖抱着,“其实我今天也想好了,这个人我还是不找了,可能慢慢的也就会忘记吧。”


“怎么能不找?”叶修从身旁地捡起一块碎石,看似随意地拿在手里把玩,棱角划过他的指腹,划过他细小的针痕。


“怎么能不找。”他像是提醒自己一般又喃喃了一遍,倏而把手中的石块举起来,向十几米开外山坡上的一棵树掷去。蓝河看不见石子是否有击中哪里,但是他的的确确看到了许多鸟儿呼啦飞起来,背着光只剩下黑色浓稠的剪影,在一轮圆月下显得格外三千鸦尽。


蓝河迷迷糊糊,没有听到他最后一句话。


“你欠我那么多,怎么能不找。”


马车又颠颠簸簸行了几日,他们在一个小镇止了步。小镇北村山郭酒旗风,正门口有家饭馆,红绢布写了个黑色的“童叟无欺”。叶修说在这里休息几日,这里已经接近蜀地,之后我们便不用马车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自古便有少不入蜀老不出川一谚语,入蜀之难,可见一斑。


蓝河预备着收拾了个简单包袱,又在镇上买了些腊肉干粮。


临行前叶修把一个祈福结塞给蓝河,让他随时佩戴着。蓝河把结打在腰间,忽然觉得有点儿眼熟,他提着那个结跑去找叶修:“这个结哪来的?”


叶修正在扒拉路上采的药草,一脸莫名其妙:“我自己打的啊,怎么了?”


“你自己打的?”蓝河又从怀里吃摸出一个一模一样、只是稍微旧了点的结:“那你解释一下,这个是谁打的?”


“一个平安结而已。”


“可是他和我说过这个结只有他一个人会打。”蓝河语气多了三分质问,“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神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那结一眼:“的确是有事瞒着你。”


“你!”


“老实告诉吧,这个结是祖辈上的人用来向心仪的女子求婚的。”


“……”蓝河被哽得说不上话,气呼呼转身就走。


虽然叶修是说了这是用来向心仪女子求婚的,但是他还是把这个平安结挂在了腰间。两个一模一样的结摆在一起竟丝毫不觉得诡异,反倒是因为福上加福,那喜色也厚实了三分。


他们出发的时间是在半夜,不知道叶修怎么想的。


说起来倒也奇怪,君莫笑扬名四海,听说有的小山村还把他作为供奉的主儿,理应是到哪儿都被顶礼膜拜的人,在路上却竟是没有一个人出声点破这个就是君莫笑君神医身份的。每次他有意无意地想让叶修回答这个问题,叶修总是闪烁其辞,敷衍了过去。


明月高悬,弯弯的一勾下弦挑起了几缕烟似的轻纱,又沉睡在星幕里。他们夜间在树洞里歇息,叶修从外头捡了几个红薯,又拣了几块干柴,就这么打石生火烤了起来。


蓝河带了个包袱,里面有一些干粮和衣服。叶修倒好,背着个小破箩筐,筐里就一把镰刀铲子,吹着口哨啥也不管就朝前走。


他把烤好的红薯放到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温度,先拿过一个递给蓝河。


蓝河一边剥红薯皮一边和叶修聊天:“想起冬天的时候他也给我递过烤红薯,那个时候我刚从学堂里办事儿出来,地上还积着薄雪,我抬腿刚准备在雪地里印上一个深脚印,就突然被贴上脸颊的红薯吓了一跳。虽然不是自己烤的,但是挺香,很暖。”


叶修点头:“他是不是还给你雕了一个红薯小人儿?”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神……医,猜的。”


“那个红薯小人真的挺精细……每一根线都有自己的位置,看起来是练了很久手都不怎么抖的样子。”


叶修不言,咔吧咔吧地吃着手里的红薯。


“大夫扎针的手不抖也是需要练的吧?”蓝河突然问。


“嗯。”叶修站起身,拂去了落在怀里的红薯渣子,靠着岩壁先点上了烟袋。抬起拖着烟杆子的手,依稀可以在指腹上看到一层薄茧,和施针或雕刻留下来的疤痕。


每次蓝河醒来时都发现叶修已经外出回来了,经常是带三两果子放到他旁边,一个人蹲外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们把大路走成小路,小路走成羊肠,翻过不知第几的山头,跨过不知第几的河流,到最后无路可走,就慢慢地贴着悬崖峭壁,有时一天也不够翻过一座土丘。


蓝河从路边掰了两根木棍当拐杖,把一根给了叶修一根留给自己。


叶修接过来,突然又抓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什么怎……”蓝河冷不丁就被逮着了手腕,也疑惑地看过去,他的食指三指节处有一条浅浅的伤痕,一指宽,还在往外渗血,“可能是刚刚折树枝的时候一不小心刮……”


叶修还没等他说完,俯下身就含住了伤口。


“……叶修!?”


他很快又放开了,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窄布条,又在怀里摸出两三片叶子揉碎了敷在伤口上,面色平静地给蓝河包扎,一边绕一边道:“唾液能消毒。”


蓝河无言,叶修垂着眼,神情认真得很,见蓝河什么回答都没有,便接着说道:“你半路上受什么伤我可是要负全责的。”


蓝河笑了:“不过是一个不小心的伤口而已。”


“你每次都不小心的话,不小心来不小心去,往下可是悬崖,我不小心没拉着你,你说怎么办?”叶修扎了个极其漂亮的蝴蝶结,“好了。”


蓝河看着那个打得很标志的蝴蝶结,有点无语道:“我又不是姑娘家。”


“你介意什么?这可是身为一个大夫的职业素养。哎正好,来,看看。”


叶修把蓝河拉到身边来坐下,蓝河依了。


他们面临深渊,低头看下面是一片混沌的黑不见底,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浊浪翻滚而过的嘶吼。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一话描写得实是让人佩服。


叶修随手朝下掷了一块拳大小的石头,石头在蓝河眼前极速落下,被贪婪的黑暗吞噬,只留下了几个呼吸后自下而上传来的微弱的石头落水声,看来底下,是的确有暗流的。蓝河咋舌这座悬崖看起来竟然那么高,坐在悬崖边上的身子不禁向后缩了缩。


叶修见此开始恐吓他:“如果我这么不小心把你一推,我不仅不用那么麻烦去给你找什么人治什么病,还可以多收几两的定金呢。”


蓝河看了一眼深渊再看了一眼叶修,最后选择翻了个白眼:“说好的神医尽职尽责全心全意呢?”


叶修一本正经道:“巧了,现在说不好了。”


“……”蓝河已经不想再挪出半分力气和他争论。


“说起来,我听说找君神医治病的医药费堪比天价,那这次你要什么?”他忽然道。


“要什么啊,我说不清。”叶修笑道,“你能给什么?”


“一茶一饭,半丝半缕。”蓝河假正经。


“那还是请君打道回府吧。”叶修也和他假正经。


“我怎么总感觉你是在旅游,而不像是来给我医病的呢。”他嘀咕道。


“别这样嘛青年人。”叶修啧啧地摇了摇头,“你想想,若不是我带着你出来,这路上的美景你在温水养着的茶楼里可能体会得到?”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医病?我看你……草药也采得差不多了。”


“心急什么,这些草药对于你断用不着。”


“用不着你还采啊!”


“所以说了别心急嘛……坐下来看一看。”


“看什么?”


“嗯……巴山楚水,崖刀云海?总有你想看的。”总有你想看的。这个世界那么大,不至于有你不会想起我的地方。


蓝河看着远处近处一片白雾朦胧,风吹得正烈,浓云上下翻滚着,好似真的会有龙凤从里面破空而出直上云霄,又或者如《逍遥游》所言鲲鹏抟扶摇而上,去以六月息者也。


天边挂着的那轮红日也因为这份迷雾而变得影影绰绰,划去了边际的棱角,只余下模糊柔和的光。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突然心情很好,将手拱起来做喇叭状,使出全力喊了一声:“叶修——”


尾音很长,回音也很长。自己的名字一声声地撞上耳膜,带着蓝河岭南软糯的调子。叶修好笑地看着他,因为人孩子气的举动而略显无奈,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一般,眼眸中也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谢谢。”蓝河垂下眼帘,勾起嘴角像是在微笑,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我想起他曾经说一定要带我去看蜀地的景,看蜀山的峭,看蜀道的难……却没来得及赴约。”


一丝难以捉摸又异样的神色划过叶修的脸,又在蓝河发觉前闪逝了。他轻轻道:“其实他也并不是没来得及。”


“什么?”蓝河没听清。


“没什么。”叶修摇摇头,“我们启程罢。”说着他用手撑了一下地站起来,又拍拍无法避免沾在掌心的碎沙,步子看起来有些摇晃,蓝河看他重心不稳,赶忙伸过手去搭了一把。叶修轻轻推开手,表示自己没事。


蓝河像是发现了什么:“哈哈哈,你不会恐高吧?”


叶修白了他一眼:“什么恐高,坐久了站起来会头晕,你不知道吗。”


“是是——”蓝河难得笑得像是占了谁的便宜一般,“我知道。”


叶修摇摇头,压根儿没当他是知道了的样子,忽然附下来在他耳边道:“如果我说治好这病找到这人的报酬,是你,你还依么?”


蓝河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几日后,他们来到一座小镇,这里离蜀地已经不远了,再行几日,也便到了白帝城。


这村子说来也奇怪,尽是一股荒凉之意,家家户户都关上了窗户,路边凉棚里的茶也已经发酸,应是搁置了很久了。他们刚想敲门询问何事令他们如此排外,就被院子外的狗对着就是一阵豪吠,看来明摆着拒客了。


叶修捻起一棵草,嗅了嗅它的根茎,对蓝河道:“这里的水质有问题,应当是有什么流感瘟疫。”


蓝河惊奇道:“这都能闻出来?”


“当然。”叶修点点头,站在人户比较聚集的地方,大声喊,“有人吗——我们是行脚郎中——”


如此这般喊了几轮,就在叶修准备放弃干这破好事儿的时候,终于有一扇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老头子污浊的眼睛露出来:“二位请来屋里我们详细说罢。”


叶修拉着蓝河大跨步就进去了。


屋内的陈设简陋至极,只有一张床一张案几几条长凳,床上堆着很多东西,蓝河眼尖地看见了被子的一角下有个婴儿用的襁褓,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叶修,叶修也看见了。


老头用一块方布擦了擦额头道:“我大概能算是这儿的村长,二位爷若是不嫌弃脏乱的话还请随便坐吧。”


叶修倒是无所谓,他看了一眼蓝河,蓝河欲言又止,他便道:“不必了,站着也不打扰。”


老头又擦了擦“没有茶水招待还请见谅,二位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瘟疫横行已经好几月,水需要到十几里外的泉眼去打,村中壮丁已经所剩无几了。”


叶修点头道:“难怪。”


老头道“这种瘟疫喜感染幼儿,幼儿在两三月前几乎都死光了,然后便是年轻人。现在村中几乎是我们这种老丁。”


叶修点点头,又问道:“村中可还有染了瘟疫的居民?”


老头一瞬间有些迟疑。叶修见状以为是他担心自己也会感染上这瘟疫,笑了笑道:“区区瘟疫,本人还是有自己的办法的。况且村长也不能搁置着带来希望的大夫不是?”


他没有说自己便是鼎鼎有名的神医君莫笑,低调一些,说带来希望。蓝河暗自嘀咕他这希望可真值本事了。


老头闻言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便下定决心道:“有,有个大娘,尚还能见人。”


叶修道:“还请指路罢。”说完又回头,“你去不去?”


蓝河道:“那我跟你去吧,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叶修又回头,猛然发现老头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神色,却又很快归于平静。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捞身边,抓到了蓝河的手,便也牵着了。


蓝河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他们来到旁边的一间小屋,打开门,也正见一个女人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呜呜地呻吟。


老头走过去,轻生对她道:“阿盈,你抬起脸来看看,是大夫来看你了。”


被唤做阿盈的女人睁开眼睛,朝叶修的方向看了看,直勾勾的目光直击脑门。


叶修道:“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凑近看一看?”


老头道:“不介意,不介意,您随意看。”


叶修松开蓝河的手,走过去半蹲下来,俯下身望她面色。颧骨已经高高隆起,瞳孔污浊无光,内眼睑干燥充血,的确不像是没病。


正当他探出手腕准备切脉的时候,眼底忽然寒光一闪,叶修反应快对着那个方向猛然就是闪电般的反手一击,远处一枚刀片“叮”地应声落地。


叶修回头的时候,正见蓝河架了一把匕首,在那个老头脖子上。


叶修看了看蓝河,看了看老头,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大娘,颇为赞许:“身手不错。这是对蓝河说的。”


大娘一脸惊恐的眼神,嘶哈嘶哈地喘着粗气,叶修估计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蓝河从屋子里找出了一根麻绳,利索地就把那老头绑上了,拖到屋子外边。


“不错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身手还这么好。”他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有半分危险的意味,“或者说,你并不是个老头?”


叶修从随身带的葫芦里倒出一些酒在手心,二话不说就往那老头脸上就是一通狠擦,还让蓝河帮忙摁住他的脑袋。那发黄的皮肤在酒洗过后竟然渐渐的褪色了,变得白皙起来。他故意只擦半边,最后一边黄一边白的,活似城里那些专供人玩笑的丑戏子。


“一开始我就怀疑上你了。瘟疫横行这件事我是信的,但你说村中小孩都尽数染疫死亡,我却在你床上发现了襁褓上有新污的奶渍。况且你家桌子上摆放着干干净净的两只碗和两双筷子,证明平常的确是有两个人一起吃饭的。”叶修分析道。


“所以我猜您除了您自己屋子里也定还有一个人,再从奶渍推断,这人可能是你的妻子,再不济也是个女的。而且你们还有个未断奶的小孩儿。你们利用瘟疫来骗取路人同情的心,通过盗窃他们身上的钱财攒集离开这儿的路费和在城里的吃住。”叶修继续道:“我说的可有错?”


老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仰天长叹一声:“罢了,无错。英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能否让我知道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叶修笑道:“神圣倒还不至于,我只是个大夫,叫君莫笑。”


老头后悔莫及:“没想到是君神医!”


“要杀要剐也还不至于,念在你还有妻儿的份上放你一马,以后别干这种下三滥的杀人勾当了。绳子你就自己解开罢,这是一些治瘟疫的药草,每日熬汤喝下便可,你自己看着办。”


叶修从箩筐里翻出几株绿油油的草本植物,用牛皮纸很随意地包了一下,丢在他面前,“蓝河,我们走罢。”


一路上蓝河看他心情难得的好,叼着根草小调儿哼得有滋有味。蓝河摁捺不住好奇心问他究竟何事让他那么开心,叶修回答道:“你不觉得刚刚我们的默契天衣无缝吗?”


他是指自己刚踢飞刀片回过头蓝河就把匕首架人脖子上了那件事。


“得了吧你,”蓝河失笑道,“若不是我看到他直接朝你冲过去掩护都不带的,我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了。”


“是不是满足了你行侠仗义的理想?”


“这怎么算行侠仗义,那人太傻。”


“这倒也是。”叶修点头道,“都怪那人太傻。”


“那你不还是给了人家这么大一包药?看在我天天跟着你跑腿儿的份上,我也无偿呗。”


“你不行。”叶修笑得高深莫测。


彼时蓝河还以为这只是叶修拒绝他的一种表达,叶修说过,报酬将会是“自己”。他还不知道,这个不行换来的,究竟是何等以千万倍记的东西。


蜀地的边缘快要到了,根据叶修手中的地图来看,不计休息,他们大概再花上那么几天,就可以到达了,说不定还能赶上饭点,一饱大街小巷的地道美食。


蓝河的心情愈发开心,他还是第一次入蜀。


早晨叶修起来的时候,发现蓝河已经醒了,坐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呆呆地望着对面的树出神。


“怎么了?”叶修从后面越过他,在他面前摇了摇手。


蓝河突然抓过叶修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


烫,异常的烫。


叶修很快反应过来,蓝河患上了高热。他火急火燎抓过手腕三指一搭,发现脉搏也跳得厉害。蓝河的面色有些苍白,只留下耳垂间轻薄的桃色。


“……瘟疫,该死。”叶修难得骂了一句,“那个扮成老头的人,和那个大娘,可对你做了什么?”


蓝河摇摇头,将手指举起来给他看,上面那个蝴蝶结还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只是有尾部因为经常活动手指而松动了,露出一小截伤痕,“莫不是麻绳。”


蓝河道:“叶修,能认识你真是太……”


叶修打住他:“说这些做什么?我可是神医……神医。”


“不对。”蓝河摇摇头,“我分明瞧见你把所有的药草都给了那个村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不要多费心了。”


“你知不知道说要救你的人是谁?”


叶修把箩筐里的药草一股脑倒在地上,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高了八度:“你知不知道说要救你的人是谁!?”


蓝河望着他少有情绪波动如此大的模样有点想哭最后还是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垂下眼帘,轻轻地,轻轻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他忽然伸出手,把那个可笑的绷带递给叶修看:“我知道啊,给我指明路途的叶秋大神。……我知道的啊。”


叶修闻言,愣了一下回过头,三分诧异七分惊喜地扳过他的肩膀,双眼目光直望进他心底:“你想起来了?”


“嗯,”蓝河坐起来伸出手,环住他脖子,将脑袋搁在一个舒服的位置,因为高热而愈显滚烫的气息呼在叶修颈间,“我欠你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们一起行侠仗义,一起再吃一个红薯了,你还我一道巴蜀风光,我却还欠你一柄剑。”


蓝河拉过人的手,在他手心比划着什么,叶修看懂了。


“若无相欠,何教相恋。”


这是他写的,他无意间写的,写得很好看,打算在他想起来的那一刻给他。


蓝河也的确看到了。


“不对。”叶修忽然道,“你还欠我一个吻。”


蓝河怔道:“何时的事?”


“未来。等会,就一会儿,你刚刚提醒我了。”叶修轻柔地放开蓝河,又急急忙忙地起身,衣摆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拂去,惊喜若狂的神情把蓝河的好奇抛在脑后。


“提醒……什么?”


“剑,剑啊!”叶修进了他们休息的山洞里,拿出那把越王剑,“我之前想到一个偏方,原来我还担心药性过于刚烈怕你承受不住。……但有了这万灵药,何事不可!?”


“那吻是?”


“你忘了?”叶修笑道,俯下身来嘴唇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嘴角那个自信的笑容,也烙印在了蓝河心底,“帮你医好'找不到人便会心焦'之病的报酬,是你啊。”


亏在山长水远,一场大雨冲刷去了所有有关于他的回忆。


也好在山长水远,一场大雨让他重识来路阡陌边。


其实叶修并不知道,蓝河还欠着他一样东西。


他里衣左胸的口袋里,放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是叶修写的字。离心口最近,感受到的心跳,也如美酒最烈。


“老马过往相欠日,识途才方相恋时。”


谁管他呢,反正他整个人都赊给叶修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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