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举同学。

叶蓝。
退博了^ ^

 

<叶蓝>走马观花。1and2

#2018叶修生快!

#05:29

#今年也是拥有蓝蓝的一年,祝你们幸福!(???






<叶蓝>走马观花。





chapter1。

 (看过chap1的可以往后刷到chap2。)

 

 

宝德十六年前,天下,还是软玉温香的样子。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年如同去年一般平凡渡过时,瞬息之间,在旁人眼里一向温和亲厚的皇公子竟起兵夺权,枪炮矛弓直指当今身为他叔叔的皇帝。一时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血流成河,尸漂如橹。

 

 

 

顺位继承帝年老,篡位夺权者气傲。叛军将平日享乐吃俸的御林军逼得落花流水,公子提着飞火流星刀,率领两千精锐冲进皇城,不出半日,一颗头颅从城墙滚下。

 

 

 

一同落到地上的,还有那写着原本朝代的红旗。

 

 

 

新帝改立国号为梁,史称梁献祖。朝廷文武大换血。

 

 

 

一茬茬的新官上任,过去奸臣倭宦该查的查该杀的杀,无人关注吏部成山的名册中,多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度支书令史。

 

 

 

虽是七品,但听说是在城外救了新任宰相一命的恩人。

 

 

 

姓叶,单名一个字,修。

 

 

 

 

 

顺启元年冬,天降瑞雪,宫城一片白茫茫的模样。

 

 

 

许博远披着一件曳地的大披风,毛绒绒的衬领将他的面容藏了大半,但还是遮掩不住那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颊。

 

 

 

他疾疾地走着,穿过一道道高墙城门,绕过一座座亭台楼阁,披风在积着雪的道路上划过,尾摆摇曳激起一片片洁白的冰凌,混合着枯枝败叶,在低空纷扬一阵后又归于尘土,消散不见。

 

 

 

城门口那高头阔耳的守卫像关公一样拄在那儿,目不斜视,看到有人过来立马把手里的红缨枪一横,隔着老远就大声喝问“来者何人”。

 

 

 

许博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容地顶着那足足高他一个头的压力,走近,出示了那块从当朝皇帝即位以来就挂在自己腰间的玉牌。守卫定睛仔细一看,神情立马恭敬了起来,将叉枪重新举回胸前,一边手做出请的姿势。

 

 

 

许博远动作毕罢,也没等身后那“参见五皇子”的话音落地,示意了眼就匆匆地收了就朝外走去。

 

 

 

一看他就是在赶时间。

 

 

 

皇城外是热闹的集市,车水马龙,吆喝贩叫不绝于耳。他没有关注精致摊子上玲珑小巧的玩,也没寻秦楼楚馆中软声娇语的芳,而是避开了所有的热闹,也避开了那条足足有八丈来宽的天行大道。

 

 

 

许博远在人市稀少的地方左拐右拐,没一会儿就走进了一条鲜有人走的小巷,寂静,与还在天空中盘旋的叫卖声形成同比黑白的强势对比。他也不管自己身上这价值连城的锦帽貂裘会被小巷中若有若无的尘土染灰,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加快了脚步,生怕身后有随从跟着。

 

 

 

他叹了一口气,自己本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要不是他那野心忒大的父亲,一夜之间突然成了叛军,又一夜之间突然成了皇帝,他这五皇子的显赫地位背后还只是一届出门不用藏躲,走个路都要一步三回头小心随从小心暗杀的王爷家的公子呢。

 

 

 

许博远加快了脚步,轻车熟路地在小巷里穿梭,眼前的风景走马灯一般变换。拐过一个岔路口,便看见了一如往日期待的那个角落。

 

 

 

又环顾了一下周围,再次确认没有人之后,拍了拍身上落下来的些许冰晶。那是一座破旧的屋子,院子的篱笆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完好的,用来挡风的门也破烂不堪。屋子估计也是战前留下来的了,大抵还有点儿历史气息。只是不知道,这废墟有什么值得这位五皇子垂青流连的。

 

 

 

他将一直掖在怀里的东西拿出来,这玩意儿用黄色的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像是信。它被保护得很好,没有折起来,也没有被雪濡湿。许博远挽了一下披风的下摆,蹲下来前后检查了一下。牛皮纸上是把着蝇头小楷写下的字。

 

 

 

予君莫笑,蓝河留。

 

 

 

接下来他不顾泥土与雪,用手费劲地挪开地上的花盆,将那包东西放在那儿,又把花盆挪了回去。

 

 

 

花盆中有几支不知是谁栽下的梅,那上面的红蕊点点开得正艳,在这残院败房中显得尤为突兀。但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轻轻一嗅,却是让整个五感都像是全揉碎了丢在了糖浸梅花中,有说不尽的香甜。只是这只有三三两两的几朵,实在是教人心生遗憾。

 

 

 

许博远起身,抖了抖披风底部沾上的碎雪,再看了一眼那花盆与花盆底下的信,又沿着来时的路,走回了那座深宫囚笼。

 

 

 

叶修坐在窗边的案几前,用毛笔轻叩着木质的桌面,窗外正飘着细雪。他也不嫌冷,就这么任着狂风带着那些白色的小颗粒吹进来,再被一旁的手炉化成星星点点的水渍。

 

 

 

他的左手侧放着一盏温好的清茶,这官度支书令史虽只有七品,但还是能有几个丫鬟仆从供他使唤的。不过此时却都不在身旁,叶修办公或者写东西的时候总是喜欢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查账,独自校对,饥时自己觅食,困时自己回房。甚至有时候又新添的丫鬟们都实在迷茫,自己到底是在伺候谁。

 

 

 

他的面前是一沓信,上面字迹清秀,笔划遒劲,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书念得好的人写的。

 

 

 

面前是自己已经写了一半的白纸黑墨,他的字很好看,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笔势,错落有致的字体不像常人一般难看死板,逐字读过来,仿佛在听一曲轻快的乐章。

 

 

 

他支着下巴出神了好一会儿,又直起身子,起笔,却是将那张纸捻起来揉成团向后丢去。

 

 

 

那动作干脆利落,好像从来不怜惜似的。

 

 

 

没过多久,叶修又在下一张上,写下“敬启”。

 

 


雪渐渐融化了些,这寒冬过去,春天也就快来了。

 

 

 

今年的冬天确实是冷了些,不过新年新气象,过去严赋苛税的旧朝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开仓济粮、兴修水利的好君主。前些被战乱所蒙蔽上灰尘的小确幸也慢慢地再度浮上水面,百姓出门,路遇尽是和颜悦色。

 

 

 

许博远这几日跟着先生念书,是枯燥乏味的大道理,他不想听,其他皇子们也不想听。奈何许博远记性好,老师让背的课文他总是能过目不忘,当堂检查时,前面的一二三四皇子都因为没背全而被打了手心;然而他,在昨日相与约了一同游玩的哥哥们的怒视下硬着头皮,却是流利的背完了课文。

 

 

 

没办法,这种天生的技能不是谁都可以点的。

 

 

 

“蓝桥!”

 

 

 

许博远还在收拾书简,冷不丁听到背后有人在唤自己,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四哥笔言飞。

 

 

 

 

蓝桥是他的字,取自蓝桥春雪君归日。兄弟之间私底下都是这么称呼的。许博远这个全名,反倒是因为他的地位与亲疏而愈久愈没人叫了。

 

 

 

“怎么?”

 

 

 

笔言飞兴致很高,左手拿着一把合起来的折扇,上面绘着江南山水。他很是惬意,用折扇轻轻地拍着右手掌心:“听说东坊雨街的凌霄花开了,丫头们都说好看得紧,要不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你也知道那是凑热闹啊。”许博远无奈地说,“我看你还不如多背背课文呢?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背书什么的不适合我啊——”笔言飞一脸愁眉苦脸,“习武多好,白刃入红刃出,刀光剑影多直接,哪来那么多套路。”

 

 

 

“你可以去与父皇商量一下啊,你这脾气做个武将,依我看是再好不过了。”

 

 

 

“蓝桥你说我三五大粗?”

 

 

 

“咳,你自己承认的啊!我可没说。”

 

 

 

“竟然套我话!”笔言飞佯装生气了,举起扇子就要敲他。

 

 

 

“别别别大侠饶命我错了。”许博远赶紧讨好地握住他的拳头,一只手攀上他的肩。笔言飞只是意思意思性地拍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嬉笑。他确实是许博远诸多皇子中交情最深的一位了,无话不谈,打闹纵开。

 

 

 

“唉。”没想到笔言飞叹了一口气,“真羡慕你,读书那么好,我觉得父皇最喜欢你了。”

 

 

 

不料许博远听到这一句话,呼吸竟是一顿,旋即垂下眉:“舞文弄墨,有什么好羡慕的。父皇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在作业上提到了他引以为傲的治国韬略而已。”

 

 

 

笔言飞一时无言了,许博远这话,是自嘲,还是对皇帝的轻言?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位堂亲,但没想到许博远心情恢复得很快,自己还没想好措词,就被他温和的笑容打断了:“你不用安慰我的,我没事。其实以前我习文也不是很好。……至于后来怎么突飞猛进的,你想听么?”

 

 

 

手臂下搭着肩的人猛个点头:“想想想,听听听!!!”

 

 

 

“那好。”

 

 

 

许博远略微思索,一边走,一边道出了那个盏盏华灯之下的初识。

 

 

 

那是他还仅是王爷公子的时候。

 

 

 

约摸七八岁的年纪,白白胖胖的一个糯米团子,煞是可爱。

 

 

 

他不喜欢学习,喜欢玩儿。每天都翘了课跑到院里后山去,到了饭点也常常不见人影,习字书法也不专心。但娘偏偏疼爱这个幺子,许博远也聪明,被教书先生在一旁念过两三遍便能脆生生地答上问题,家人也就随他去了。

 

 

 

元宵那晚,他跟着奶娘去猜谜赏花灯。人来人往,他看着那一朵朵光鲜亮丽的光明绽放在廊前檐下,明晃晃地照在自己心头,这盏那盏层层叠叠,晕染出了盛世安好的味道。

 

 

 

街边有小贩在吆喝,他们支起来的木架子上插满了彩色的纸风车和红艳艳的糖葫芦,不远处的老虎面具与虎头鞋将目光引得直勾勾的。他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家兄本就松松牵着的手,一个人左看右看,与王爷一行渐行渐远。

 

 

 

良久他一个人玩腻了,回过头来想寻奶娘时,却发现周遭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他们足足高了自己半个头,行色匆匆的,板着一张脸,严肃得很。年幼的许博远还不明白,即使是元宵佳节,这喜气洋洋的庙会也难解他们生而为人的麻木。

 

 

 

他只有一个想法,幼小的孩童心中,没有了父母便什么也不是。

 

 

 

况且这“走散”二字,从未出现在自己娇生惯养的生活里。

 

 

 

忽然,面前有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看见了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自己,许博远被盯得心慌,往旁边买糖葫芦的小贩旁边靠了靠。没想到那小贩竟像是怕沾染上什么孬事儿一样,不动声色地朝旁边挪远了些。

 

 

 

那些个混混看旁人也并没什么要插手的打算,明目张胆地逼了过来。他后退,那些人就逼近,慢慢退入了一片树影阴翳下,再无后路。

 

 

 

爹……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就差口中呜咽出声了。

 

 

 

“小朋友,是走散了吗,要不要带你回家?”

 

 

 

那群人慈眉善目地向他伸手,明明是在笑的,但那抹勾起的弧度,却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寒。许博远双腿发颤拼命地摇头,止不住的想跑——

 

 

 

一双冰凉的手覆上他的腕。

 

 

 

那群混混也愣了愣。

 

 

 

“各位身处皇城下,就这么明目张胆想拐卖儿童,不太好吧。”

 

 

 

许博远感觉有个话语在他头顶响起,还未变得低沉的稚嫩童音却是掷地有声。他抬头看了看,只见一个孩子,约摸大他两三岁,身子骨已经长开了来,那只修长的手垂下,从墨青的窄袖中伸出,指尖只是轻轻地扣着自己的手腕,却能让人感到安心。他双目平静地直视那些比他还要高的混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为首的一人一开始先是愣住了,看清楚相貌后,又轻蔑地哼了一声。

 

 

 

“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嘛。皇城底下做脏事儿,谁没干过?多得去了,多爷几个也不多。”

 

 

 

“只不过?”那少年勾起一抹笑,将许博远拽入自己的影子里,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欣长的身板后,抬手指了指:“还真以为人多就能势众了。你们转身看看。”

 

 

 

几个人看着男孩自信的笑容,又互相看了看对方。生怕有诈,一时间竟压不过他那番从容的气势,这伸出去的手又管管地缩回来一点。最后还是按着自己内心最坏的打算,半信半疑转回头——

 

 

 

哪儿有什么官兵?

 

 

 

可再回头来看的时候,那两个孩子已经跑没影儿了。

 

 

 

 


他拉着许博远一路狂奔,专往人群多的地方挤,好不容易跑到了放花灯的河道边上。

 

 

 

许博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金汤匙含出来的好生伺候,体力和脚劲都没练开,何况还是幼年。他刚停下双手就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尽力将周遭的空气全部卷入肺部。那少年也是狠呼吸了好一会儿,他看着眼角硬是生生的被逼出了几滴泪水的小孩儿,脸颊微红,鼻翼煽动,便摸索一下把别在腰间的水壶递了过去。

 

 

 

对方不顾形象地大灌了几口,从嘴角滚落的水珠滴入绣着滚云暗纹的衣襟,化成一片深色的渍印,又旋入纹路中消散不见。少年看得他这身价值不菲的衣裳好一阵,等他喘过气了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就走到这庙会来?”

 

 

 

“我……我和爹娘走散了。”

 

 

 

听得这话,他叹了口气。这每年的元宵灯会总会有孩子走散,最后的结局或是欢天喜地地被家人寻到,或是像刚刚那样糖衣炮弹与威逼利诱……被拐。现在他正巧碰上那帮骗子初犯太傻,夺下一个。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他拍了拍衣服下摆站了起来。

 

 

 

“好……”许博远嗫嚅了一会儿轻声答道,他现在特别信任这个刚刚把他救下的少年,对他的话自是服从的,没多久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年眯起了眼眸,“君莫笑。”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他听他爹在酒后开怀大笑,吟得最多的一句诗。

 

 

 

笔下有一个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的世界。

 

 

 

“不信。”

 

 

 

他说。

 

 

 

“这哪儿像名字了。”

 

 

 

少年听他这故作老气横秋的话也不恼,只是好笑地问他:“那你说说,君莫笑这名字怎么就不是名字了?”

 

 

 

“这……”

 

 

 

“君也是个姓啊。莫笑和莫愁也是一个道理,为什么有人叫莫愁,我不能叫莫笑?答不上来了吧。”

 

 

 

“……哼。”

 

 

 

“作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啊,爹娘教你礼尚往来了吗?”

 

 

 

“许……”许博远脱口而出却又一下止在了名上,转而改口道,“蓝河,我叫蓝河。”

 

 

 

蓝河流风,是他在他家姐书房中玩耍是偶然看到的某话本作者的名字。他不知怎么的,竟鬼使神差记下来了。

 

 

 

君莫笑也没在意这到底是真名还是假名,他只是觉得这个孩子还挺好玩的,便想随意逗他两下,反正看他这身衣服,还听了他那句口误,出身许家,富贵是总没错的。一场偶遇,日后又和他一介平民之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好人做到底,他还是说:“那蓝河,我送你回家吧?”

 

 

 

许博远望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木木地牵了上去。

 

 

 

 

 

两个孩子向着许府走去,深一脚浅一脚并排印出了一路的脚印。

 

 

 

“君莫笑,以后我若是想来找你玩儿,我应去哪里?”

 

 

 

他抬着一张天真的小脸蛋,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侧过头去问人。

 

 

“为什么要来找我玩?”

 

 

 

“因为……因为……”许博远低下了头,“我在家里只能念书,没有朋友。是不行吗……”

 

 

“不是不行。”

 

 

 

君莫笑叼着一根棍子样的东西,方才在路边买了一串糖葫芦象征地安慰了身旁保护的孩子,当然山楂都被许博远吃掉了,只剩下一根糖渣——和看起来体力最大但不能吃的竹签儿。

 

 

 

“但是啊……”他思量了一下,“你只能写了信放到迎春街那个死弄堂尽头那个院子门口的花盆底下,我偶尔会去看看。”

 

 

 

“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找你?”

 

 

 

“我要保持点神秘感。”君莫笑笑了笑,眼底是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成熟,与暗含着波涛汹涌的秘密。

 

 

 

“那好吧。”许博远撅着一张嘴,特别不满。

 

 

 

“放心,抓得到我你就能见我一下了。”

 

 

 

之后他们就没在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并排走着。许博远不住地朝天空哈着白气,看着那团白气裹住圆得与家里的玉盘似的月亮,又吐出来,消散不见。

 

 

 

到了许府门口。门打开了半扇,为了挡风雪。

 

 

 

“喏,到家了,快回去吧。”君莫笑轻描淡写地说着,这语气论谁也想不到他刚从几个人高马大的混混中救下一个人。

 

 

 

“嗯,谢谢你。”许博远裹紧了衣服,生怕一会儿娘看到他哪儿不整齐了难免训斥一顿。

 

 

 

“再会。”

 

 

 

“等等!但是寄信……”

 

 

 

“怎么?”

 

 

 

“我……”他低下头,有点难言之隐,“还不会写字啊……”

 

 

 

君莫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回到了那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有的模样,毫不顾忌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许博远被他这一串笑声引得面红耳赤:“君莫笑君莫笑,都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还笑!”

 

 

 

“好好好不笑了。”他很努力地在憋,脸上表情有点扭曲。

 

 

 

许博远很是不满地用黑白分明的杏眼瞪了他一眼。

 

 

 

“想找我玩,就得写信。”君莫笑慢条斯理地说,“而想给我写信,就只得练字学习咯。”

 

 

 

他本是想让这么一个将来指不定是不便的大户人家孩子不再与自己牵连、招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才这么说的,可他低估了一个“纨绔子弟”,某些时候对于某些事物的执着。许博远咬着牙想了好一阵,不出一会儿抬头,眼神坚定地看向君莫笑,把面前的人吓了个正着。

 

 

 

“好。”

 

 

 

“我明天就找先生认字。”

 

 

 

“迎春街的死弄堂,花盆底下。”

 

 

 

君莫笑隔日就在花盆底下发现了一张歪歪扭扭的“你好,君莫笑。”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笔迹。纸也没有平整到哪里去,整个丢到收垃圾的阿婆那儿都看不出来有什么格格不入。但他还是收下了,细心地展开贴身纳入怀里。

 

 

 

君莫笑懂的总是很多,超越了那个年纪的孩子所有的阅历,许博远不服,发奋学习,每天上课都跟着老秀才钻研。每次都回他今天课堂上学的新知,好似不写就如同输了一样。

 

 

 

他也长成了少年,问信中人能不能出来一叙。

 

 

 

君莫笑拒绝了。

 

 

 

君莫笑拒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其实从第一次君莫笑把他从那群等着拐他的混混手中救下,又送他回家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见过面。开头还见过他两三次,而那两三次实在是过于堂而皇之,好像是故意被他抓一样。

 

 

 

拒绝的话总是君莫笑先说不必了,许博远曾经还赌气过写下“再也不要给你回信了”。但即使这样也撼动不了君莫笑拒见的事实。以致许博远的记忆里,提起君莫笑三个字,脑海里还是那位童颜垂髫、只别了个挽盘的稚气少年。

 

 

 

他也不是没想过在那个花盆旁守着等人来领信,可到那儿后才发现这儿几乎没有能完完整整藏下人的地方,只好作罢。

 

 

 

这就像天竺来的舞女面前的遮掩用的那缕轻纱似的,越飘摇,越是撩人心弦。

 

 

 

 



许博远的故事娓娓道来已完,中间许多事他都还记得,也原原本本告诉了笔言飞,但是他给笔言飞抹去了两人之间通信已达十三年之久的信息,而是说了“那个君莫笑懂得很多知识,我同他聊天一直不服气,便就这么发奋努力了”。

 

 

 

笔言飞一脸“你原来还有这种过去”的表情,被许博远忍无可忍用卷起来的书筒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们俩正往自己的寝宫走去,因为挨得近,所以每次下课他们都是一块儿回去的。彼时后面跟了两个太监,低头碎步随着。

 

 

 

忽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有女子的尖媚撒娇与嬉戏笑闹。许博远随手指了一个太监让他去看看怎么回事,小太监“诺”了一声,便快步向那喧闹的中心赶去。

 

 

 

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说:“禀四皇子五皇子,前方是陶相的游玩队伍,陶相与宁贵妃约了在御花园里赏赏梅,故得有此喧哗。”宁贵妃是当朝宰相陶轩的家妹,当初一手操办把他嫁给了还是王爷的皇帝做小妾,现在自然成了贵妃。

 

 

 

太监又道:“陶相听闻您也路过这,还邀请一同玩乐。”

 

 

 

许博远闻此皱了一下眉:“还是不去了吧……”

 

 

 

他话音刚落,那边花丛幽径就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许博远朝那边望去,只见陶宰相走在排头,宁贵妃稍次居于身后,再在他们之后是花花绿绿的随从,排场极大。他们欢声笑语地走了过来,许博远只听得身旁笔言飞“啧”了一声。

 

 

 

“本相见过五皇子。”陶轩一开口,他身后的随从也跟着哗啦啦问候了一大片。他的语气恭敬是恭敬,但不知为何,许博远听出了三分皮笑肉不笑的态度。

 

 

 

“蓝桥也见过陶轩相爷。”许博远也就客套的委身。

 

 

 

笔言飞同样也行了个礼。

 

 

 

“刚刚听闻不赏光与本相一同游玩猎梅的,可是五皇子?”

 

 

 

“……是。”

 

 

 

“怎么,五皇子嫌室外呆久了,受冻?或是觉得这梅不好看?”

 

 

 

许博远动了动嘴角,感情这梅花是他栽的吗,怎么路过我就不看看还要管那么多。不过他们一家是通过篡位夺权才获得这天下的,也的确没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并不如陶相所想,蓝桥只是觉得今日功课繁重,想早点回去歇息罢了。”

 

 

 

陶轩张了张口,之前那份口蜜腹剑又加重了几分:“那还请五皇子好生歇息,本相就不再奉陪了。若是过会猎到料峭的寒梅,定会折两三枝送到二位皇子宫中,还请勿辜负陶某一片心意。”

 

 

 

他话是说完了,不曾想到他身后双手交叠在袖子里的、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又开口:“五皇子近来若是觉得头晕目眩,并时常伴有阵阵四肢乏力的话,还请吩咐御膳房备二两黄芪与红枣、陈皮,熬煮成浆,分量和在每日膳食稀品里罢。”

 

 

 

许博远问言愣了愣,抬起眉眼看看说话那人。这人仅通过面相,自己就被看破了最近常困扰的问题,不可谓不高明。再看他就站在陶宰相与宁贵妃身后,带着七品乌纱帽,按官职来拍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站这儿的,而此时他就确确实实的在那位置,似乎没有什么避讳与顾及,一脸平静。许博远飘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给笔言飞。

 

 

 

笔言飞说,这便是在野地里救了宰相一命的谁。

 

 

 

许博远点点头,又朝着那边:“劳费关心,敢问先生为朝中何人?”

 

 

 

那人这才出列,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在下姓叶名修,官至七品度支书令史。私以为五皇子身体湿气过重,压迫太阳穴,头痛因此而来。失礼观面,还望从轻。”

 

 

 

“无碍。”

 

 

 

许博远盯着行了礼之后又直起身的那位七品小官,他面色平静,眉眼清朗,瞳孔里也望不见什么感情,整个人普通一片湖一样波澜不惊。不卑不亢地站在那儿。他的周遭一环全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却也不见他有任何的畏惧与被压迫感,反而是从容,观望众生。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十三年前,那个被成为君莫笑的少年。

 

 

 

 

 

 

 

chapter2。

 

 

 

 

 

许博远与笔言飞分别后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中,匆匆唤了几个太监准备晚膳,随手拈了个放在精致食盒中的杏仁糯米糕丢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嚼起来。

 

 

糯米的柔滑酥软在舌尖化开,细砂糖裹着黏腻的点心攀着牙齿,细品有一股用来调和的绿豆的清香。

 

 

如此美食许博远却熟视无睹,在案几边上的凳子坐下来,支着下巴,呆呆的目光投向窗边不知何时新栽的几柄海棠,雪落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压出一道不属于自己本身的弧度,他就这样望着驼了腰肢的杈出神。

 

 

他在回忆方才在御花园里的那种似曾相识,企图从里头找出点儿自己见过他的蛛丝马迹。堂堂皇子,放以往也是一介王爷嫡系,论与一个平民打过照面,也不过那几个时候。但许博远想到头皮发麻思绪打结还是未果,可能也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感情在作祟,也可能是某天背下“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的缠悱诗句。

 

 

随后许博远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抬高音调再唤来一个太监,应声而来一卑躬屈膝的人,先向他道了声好。许博远摆摆手示意免礼后,将刚刚那人的建议一字不落地交代给了,小太监点头哈腰接得命令便唯唯诺诺地退下出门,转身向御膳房匆匆走去。

 

 

再次掩上的门后又隔绝出一片偌大却填满了孤寂的空间,徒留坐在正中的一人,又望向白茫茫的单调雪景。

 

 

他苦笑了一下,只是片刻,他便忘了那叮嘱的内容,对叮嘱的人却记得真切。

 

 

叶修叶修,不过是个七品小官。

 

 

同身为皇子的他,有云泥之别。

 

 

或许许博远也未曾想到,因为他这种先入为主的疑觉,竟摇身一变成了多年之后成就那人的风流债。

 

 

晚膳时分,笔言飞竟然来了,还拿着两张荷花鲤鱼描得红艳艳的纸笺。

 

 

他把那两张纸随意的丢到了桌子上,一屁股坐下盘起了腿。许博远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在手边捞了个茶盏,亲自提壶给他斟上了满满一碗西湖龙井。

 

 

“怎么?看你火气都写脸上了。”

 

 

“唉我急的。你看。”

 

 

笔言飞把那两张纸打开朝许博远面前一推,端起茶盏嗅了嗅那种独特的清香,一口饮掉了大半后咂了咂嘴。许博远接过那张看起来就透露着骚包透露着奢侈之风的金笺,瞅了瞅上面的字。

 

 

两张内容一样所敬启的名字却是不同,一张写着至四皇子,一张写着至五皇子。许博远不知为何本应送到他寝宫的纸笺为何会错至笔言飞那儿,来不及细想,便顺着笔言飞指点给他看的重点看了下去。

 

 

大体内容是宁贵妃寿礼将近,在扶风宫布置了精致的宴席,邀请各位赏脸参加,共贺娘娘春华万代。措辞不卑不亢的,不知是出自哪位文官手笔。

 

 

“不就是个贺寿吗?”

 

 

许博远看完了,将两张纸再平平整整地放到桌面上,筷子拨了拨面前一碗佛跳墙。

 

 

“不就?这事儿可大了。你看看这下面的落款是谁?盖的章印又是谁?”笔言飞再拿起来,举到许博远面前,然后指了指最左边的那行煞是风流的行楷。

 

 

署名陶轩,相爷府。

 

 

盖的却是皇帝的私章。

 

 

笔言飞翻了个白眼:“现在还是建国初年,百废待兴,真是不知道陶家的用了什么歪门邪道说服父皇做这种花销极大的破事儿。”

 

 

“你别这么想。”许博远安抚道,“或许是陶丞相去求的呢?况且宁娘娘在父皇那儿所得的宠幸也很高,一个私章,也只能说是皇帝对自己嫔妃如何在意罢了。”

 

 

笔言飞心里的不爽被一碗清茶和许博远的劝戒浇了大半,撇了撇嘴,道了一声“也是。”

 

 

“吃吗,爷赏你两勺。”许博远笑着将那柄木质调羹朝笔言飞面前一推,笔言飞佯装生气地回了句嘴,却依旧是毫不客气地夺过勺子,一挖就是一大勺汁水淋漓。

 

 

一锅食材被煮到恰到好处的酥烂,软软的入口即化,唇齿间是各种佐料浓郁的芬芳,这香甜却丝毫没有喧宾夺主,掩盖住了那一丝鸡肉的鲜美,而是将那种味道烘托得更实在了。

 

 

“还真有一股黄芪味儿。”笔言飞吃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挪榆道。

 

 

许博远闻言便也知道了笔言飞还记得这事儿,也挑挑筷子夹起了一口鸡肉:“这不是想着可能会有用吗,而且我近日的确是头痛不止,他能说出病症及病因,我便认为这总不像骗人的话。”

 

 

“只是个七品小官,你什么身份啊。”

 

 

“病无大小,何来以身份判定高低贵贱急重缓轻之说?”许博远语气很是认真,不卑不亢地说了这句话,“况且我觉得此人来历一定不简单,纵使也有可能会是种种巧合,但留意拉拢也会比放任人才来得高明。”

 

 

“你倒是考虑得长远啊。”

 

 

“不是你自己说的,建国初年,百废待兴么?”

 

 

“蓝桥你变了,学会套我话了。”笔言飞西子心疾一般捂住胸口,装作很悲痛的样子,“不就认识了个小官!”

 

 

“去去去,哪儿的话。”许博远挥挥手毫不客气地把他赶了起来,托着腮一脸挤兑,“吃我的喝我的还对小爷发脾气。”

 

 

“还对自家哥哥不敬。”笔言飞恐吓他,站起身,“我先回去啦,本应送至你宫中的请帖我就留下来物归原主了,再见。”

 

 

“好啊,再见。”

 

 

“别忘了背课文啊——”笔言出了门还隔着一纸纱窗朝他喊。

 

 

许博远笑:“你也是,昨天的课文也别忘了再背四个时辰。”

 

 

他不用看都能想象到笔言飞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绝对逃不过噎得跳脚四个字儿,心情无端地好了起来,像是刚刚什么人都没来过一样继续享用他的晚膳。显然许博远对他这种来不拒去不留的随意已是十分习惯了,端着碗筷又吃了起来。人进出将帘子掀开又放下,上头用来装饰的环佩叮当作响,却没一会儿又归于沉寂,只剩燃着熏香的炉子还在呼呼地冒着白雾。

 

 

 

却话宁贵妃诞辰那天,整个扶风宫都被心灵手巧的宫女们打扮得精致,就连雕花梁椽也别出心裁地用红色的丝绸装饰得喜气洋洋。风吹过来凛凛地飘,像是在屋顶添上的朱红色的水帘一般。

 

 

下人迈着急促的小碎步端着各式各样的盘子在廊间庭院里穿梭着,设宴的扶风正厅人声鼎沸,从官至宦,从老至少,从前朝至后宫,各路人马齐聚一堂,真称得上试一次不小的奢侈宴请。

 

 

许博远同笔言飞领着几个贴身侍卫一块儿来到扶风宫,递交了请帖与寿礼,许博远送的礼物是支陶瓷镂鸳鸯步摇,他一个皇子也拿不出什么太精美华贵的东西,只能说是尽心意罢。太监上来给他们带路,由正门至厅堂转了一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三尺高的珊瑚。全身晶莹剔透,在太阳下粼粼地泛着淡金粉色的星光。

 

 

许博远想到了过去石崇王恺攀比富贵的可笑历史,他叹了一口气,人向来是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看做最不珍贵以示人,以显得自己毫不在意似的,暗地里实则不甘心得要死。

 

 

一路走来到处金光闪闪华丽气派,纵使扶风宫往日并没有如此装潢,但现在仅仅一天的寿宴便可得到皇帝如此隆重的打扮,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宠得紧了。

 

 

宁贵妃是陶丞相的妹妹,所以当许博远在陶轩身后再次看到叶修时,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那个人还是直视前方,目光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眸子里波澜不惊,有时候四处望望周遭景色,有时候又专心地看着前方的陶丞相,脚下永远稳稳当当。没有伪君子那种扎堆在尖声细语地小声议论着什么不堪入耳的长舌言论,也没有守财奴那种看到富丽堂皇的宫殿时眼里迸发出的贪婪,一丝都没有。

 

 

他就像一个在街上闲逛的人,却丝毫不失风雅。前面今天的主角宁贵妃华贵逼人,水红曳地长裾裙,胭脂牡丹大坎肩,上绣滚云边,双双金鹧鸪。脸上粉黛施得恰到好处,红色的眼尾挑出活泼可爱,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煞是好看。挽着自家哥哥走来走去,时不时指指这个指指那个,是酥到骨头里的的美人韵味。

 

 

笔言飞看出了他的目光早在那位度支书令史上流连好久了,心里一使坏,便拽着许博远朝陶丞相一行走去。

 

 

许博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笔言飞拉到了陶轩一行面前,刚想出声提醒他一句,还未站稳就哆哆嗦嗦地对上了叶修的目光。

 

叶修马上移开了,是很礼貌的回避直视的礼仪,但不知怎的,许博远心中油然腾升起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笔言飞见过陶丞相,宁娘娘。遥扣芳辰,祝宁娘娘春华永在福如东海。”

 

 

身旁的人难得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许博远见状,也不得不抱拳鞠了一躬。

 

 

陶轩说免礼。叶修在陶轩身后也平静地鞠了一躬道:“见过四皇子五皇子。”

 

 

宁娘娘在那边接过了话茬:“蓝桥公子如今是长得飞快,将将二十的人了,也是仪表堂堂。”

 

 

“哪儿的话。”许博远客气地说,眼神飘向叶修因为交叉着手臂而自然垂下来的青布灰衫,“对于国家来说,也还只是一介毛头小子。”

 

 

“可有哪位意中小姐呀?”

 

 

“目前还没有……”

 

 

“四皇子呢?”

 

 

“禀娘娘,在下的志向是上阵杀敌保卫边疆,哪儿有哪个姑娘敢将自己托付给随时会战死的人呀。”

 

 

“是吗?”宁娘娘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肩头,“真是有志气的男儿,两位皇子以后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成亲时分莫不要忘了姐姐。”

 

 

“一定。”

 

 

他同笔言飞一块儿道别了陶轩一行,还没走离几步,许博远就被笔言飞一把攀上了手臂,拉扯着袖子暗地里是使劲儿摇了好几把。

 

 

“喂喂,没有人喜欢你就来报复我?”许博远生怕自己一条胳膊给卸了去,赶紧掰开了笔言飞的手推离自己。

 

 

“谁要和你说那事儿啦?”笔言飞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都给你助攻了,也没见你寒个暄套个话。说起来那股脂粉味儿撞得我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待我缓缓……”

 

 

“寒什么暄套什么话?人家都没有要借宁娘娘一步说话的意思,我现在开口就跟巴结似的,太没面子了。”

 

 

“你这个人真是死要面子,早晚得活受罪。”

 

 

许博远没说话,脸上漠然的神情,大概可以算是怅然若失吧。

 

 

晚宴备得很是丰盛,精致的食碟自如花的宫人手中端下再放到每一位贵客面前,每一片肉片都晶莹剔透,每一个瓜果都圆润讨喜。夜光杯举来举去,葡萄酒添了又添。梁献祖也来了,正坐在宁贵妃身旁,陶轩位列较次级的地方。叶修坐在陶轩身后再次级一点的地方,两人之间隔着个身材魁梧的武将,若不是他左摆又摆瞅到那青袍一角,这懒散的背影倒是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抹去了存在感。

 

 

台下的舞女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翩翩起舞,挂在足腕上的铃铛因为舞步的变化而有规律地叮当作响,再配上丝竹管弦之盛,倒是在寒冬里跳出了春日一般的明媚气息。

 

 

人声鼎沸,将进酒的劝诫言语与杯子碰撞而发出的钝响交织在一起,皇帝也不推辞地一口闷了众爱卿敬上来的酒,爽朗地高声笑着。大家在席间随意走动,倒是自然得很。

 

 

许博远向来是不善于应付这一类场合的,但好歹也是王爷的公子出身,该有的礼仪还是会有,况且他这个人也温柔如水的,倒不会真的留下什么不快。

 

 

古筝声一拨又换了首曲子,音调软绵绵的,好似冬日里的阳光。

 

 

他喝了几杯应邀而来的大臣敬上来的酒,脸颊因酒劲而泛起一层模糊的红色,眼眸微眯,打量着这朱门酒肉的世界。

 

 

耳边各色的阿谀奉承肆无忌惮地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似的涌过来,许博远听得烦了,用筷子拨了拨面前的小米粥,象征性地吃了几口,放下筷子站起身,在会场里找起了笔言飞。

 

 

笔言飞落座不久便端着个酒杯四处奔跑去了,好在他并没有走远,而且控制在了许博远可以一眼就看见他的地方。

 

 

许博远快步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哎,这儿太吵了我出去看看月色,若是一会儿我没回来,你直接和父皇解释说我酒醉了提前回去罢。”

 

 

笔言飞正和一位大臣相谈甚欢,闻言也点了点头,答道:“好。”

 

 

他走出点着暖炉的大厅,甫一推开门,就被迎面扑来的寒气打了个哆嗦。

 

 

下弦月伴着点点繁星镶嵌在漆黑的天幕中,月光照在树上投出点点乌黑的阴影,雪被照得发白透亮,地里还有几个脚印,似乎是宫人在端东西的时候偷懒了。

 

 

对酒当歌,对月无言。唇齿间还是紫玉葡萄的香甜气息,许博远掸了掸栏杆上的薄雪,拢拢身上披着的厚披风,也不嫌冬日夜晚的风呼啸着刮在脸上刺得像刀得紧,就着醒酒的脾气发起呆来。

 

 

一年来的确是发生了很多变化,仅仅是一条翻身为天下皇子一点,便足以让后世的人听后咋舌。他小心翼翼地在朝廷各势力的夹缝中生存,老实说身处其中时不觉得,但一旦有所松懈,一旦有所期待,便将贪恋那种单纯,也便容易成为他人来日的把柄。

 

 

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权利让人头痛的副作用。

 

 

他正自己一个人发散着思维,浑然不知身后的回廊里也走过来一个人,在他身边停下,也双手搭上了栏杆,一同抬头仰望明月。

 

 

若不是许博远伸手拨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还真没发觉了旁边有个人。

 

 

他有点惊讶:“叶度支?”

 

 

“五皇子不介意的话,唤臣叶修便可。”叶修转过来,眯了眯好看的眸子。

 

 

“嗯……”许博远犹犹豫豫地开口,随后很随和地调侃道,“见到皇子,按理来说不是应该行鞠躬礼的吗?”

 

 

叶修道:“是如此没错。但依臣的主观感觉,臣认为五皇子并不是在意如此客套礼节的人之辈。”

 

 

“……”他愣了一下,“是如此没错。”

 

 

“怎么?五皇子在宁娘娘寿宴这般大喜之日抛下背后的热闹繁华,是如何兴致孤身一人踏着一地碎玉来这里赏月?”

 

 

许博远揉揉微微冻着的鼻子,一双星眸眨了眨:“叶度支不也如此?在这里相逢不过是巧合罢。”

 

 

“巧合也能巧到五皇子心里去,还真是承蒙国恩。”

 

 

“对我大可不必如此客气的。”

 

 

“于礼于敬,这份尊重还是要有。”叶修托腮偏着脸,月光莹莹洒满一地,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不是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许博远总感觉叶修这个人不像是平凡的安分守己的官儿,他身上那种处变不惊的淡然,也绝对不是随便装装就可以让人注视的。

 

 

“叶度支为何出来?”许博远换了个话题,“对于今日寿星哥哥的救命恩人,叶度支应该也可以算是红人罢?”

 

 

叶修听了,笑道:“只怕是我溜开宴席的原因,和五皇子一样啊。”

 

 

一样?许博远很快反应过来,一样的话……难道他也正是烦闷这样虚与委蛇的推杯换盏,想来寻一份清净吗?

 

 

他不确定。“我只是来醒酒罢了。”但这种抱怨还是就这样掐在喉咙里最好,宫中鱼龙混杂,这一下要是被哪个有心的小人不小心窃听了去,这把柄可就不知不觉地落到别人手里,到头总有麻烦。所以他面色不改地讲着违心话。

 

 

叶修笑了笑,自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也再无言。两人离得很近,许博远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烟草香。

 

 

“五皇子最近气血调养得还是尚佳。”没一会儿叶修道。

 

 

“何出此言?”

 

 

“袖间有一股淡淡的黄芪味,且观面色确实精神了不少,近日可否再头痛罢?”

 

 

“已经很少再犯了。说到这件事,还是得感谢叶度支上次的提醒呢。没有那几味药材,估计是得到发现了风寒才抽空去寻太医麻烦了。”

 

 

“客气。只是微薄的臣子之力罢。”

 

 

“……还是多谢。”

 

 

“恭敬不如从命?”

 

 

“必须。”许博远眯了眯好看的眸子,一池星光都被长长的睫毛扑闪碎,落在心尖儿上。

 

 

他撒谎道:“我想回去了。出来时跟着四哥并未带任何侍卫,叶度支可否行个方便?”

 

 

“我送你。”

 

 

 

 

 

 

[-TBC-]

 

 

*谢邀参与这次的企划,真的很意外还会邀请到我,我是负责529这个超·特别时间的荷·拖起更来不知好歹·举同学。非常感谢大家看我的文。

 

 

*《走马观花》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开过的坑?!)发表过的,终于要来填上了,因为真的很喜欢这篇文的设定,所以想在退叶蓝圈之前把它填上。chap1是当时写过的,chap2才是更新,但担心有些小可爱没找着,就决定再贴一次。大概从六月到九月都是更新期,希望可以写完啊!

 

 

 

*最后还是要祝老叶生日快乐。

 

 

 

 

 

 

 

 

 

 

 

 

 

 

 


  56 3
评论(3)
热度(56)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荷举同学。 | Powered by LOFTER